虽然信誓旦旦,并且十分有学习的热情,但是毕竟是过惯了懒散日子,所以第二天的晨练流宵理所当然地……迟到了。
早红尘虽然亦通武学,然而近年来已不亲授武艺。早府之中负责传授武艺的师傅名叫崔岚,三十余岁,长得脸如刀削,一看就不是易与的主。学武的学生与其他学生作息并无不同,每日下午申时之后可学习副课,而学武的学生有所不同的是,晨练时是要跟随崔岚的。
流宵已经十五岁,现在开始学武已经不算太早,本应加倍刻苦,如今却还迟到了,过去时与他一同学武的赵惊塞早已晨练完毕去读书,他远远地看到崔岚气定神闲地握着一支竹剑坐在那里便发怵,走走停停地过去,道:“师傅好。”
崔岚轻轻哼了一声,道:“怎会来得这么迟?”
“这个……”流宵作出一副苦恼的样子,道,“师傅,是这样的,徒儿知道今日便要来见师傅学习武艺,是以昨日找了一本基本的武学书来看……”
崔岚又哼了一声,心想这个借口真是滥到没人会用了,道:“于是看得忘了时辰,是以今日睡迟了?”
“自然不是!”流宵一本正经道,“徒儿牢记今日要来见师傅,怎会忘了时辰。其实是,那书中有一套认穴之法,徒儿不甚懂得,于是以己身为试验,结果不知怎得,也不知按住了哪个穴位,竟然一时又酸又麻,僵了半天才能动弹,所以今日来迟了。”
“哦?”崔岚一挑眉毛,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道,“哪个穴位?”
流宵愁眉苦脸道:“徒儿也不记得了啊。”
“那你是以如何手法按穴位的,也不记得了?”
“的确不记得了。”
崔岚冷笑一声,悠悠道:“我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没听说哪个穴位被轻轻一按能叫人酸麻半天的。何况你毫无内力,体内气息不足,绝不可能酸麻半天那么久!以你的手指力道,即便按准了穴位,最多酸麻一时,哪会误了晨练时辰?”
流宵被拆穿谎,脸也不红一红,道:“师傅这就说得不对了。要知道人体的穴位博大精深,到现在也没有人能参透。焉知徒儿不是误打误撞,发现了穴位之学中的新天地?”
崔岚皱了皱眉,关于穴位之说,他确实也不敢拍胸脯保证对其了若指掌,看着眼前这少年满脸的诚恳与认真,倒不由得信了一半,道:“那你说说,你还记得你如何开始试验的么?”
“呃……”流宵望天想了半晌,道,“徒儿实在不记得多少了,毕竟徒儿于此道一窍不通……”
“手三阴?”崔岚以竹剑一指,道,“这里点过么?”
“这里啊,应该放过了吧。”流宵随口胡诌,“因为我看那本武学书上,手三阴这块似乎没什么奇特之处,看不出有何特色,且远离五脏六腑,毫不重要。”
“这是什么书!如此误人子弟!”崔岚怒道,“人体的各个穴位都有用处,怎可因为离人要害远就不在意?”
流宵还是不动声色,困惑道:“这样么?这本书是徒儿随手而得,徒儿也不知是谁写的。”
“它还写了些什么?”
流宵哪里看过什么书,当下随口胡诌,对人体穴位大放厥词,听得崔岚竹剑往地上一顿,道:“著此书者当真该杀!”
流宵故意装出疑惑的样子,道:“难道这些竟然都是错的么?”
“自然都是错的!不仅误人子弟,简直会让人误入歧途!”崔岚怒极,“再也不要看了!你要看,为师改日给你几本好书。”
“多谢师傅。”
崔岚发了一通火,终于道:“罢了罢了,早老头那里也该上课了,你快些过去罢。切记明日不可再迟到。”
流宵一揖:“徒儿退下了,师傅日安。”说罢他便彬彬有礼地向勤学早堂过去。
崔岚看着少年离去,拿竹剑在地上写写画画,认真研究了一下人体穴位的位置,忽而竹剑在地上停住,脑中一激灵,又再仔细推敲了一下流宵说的那些话,顿时失笑,这小子趁着他钻研穴位的心理大说谎话,实则狗屁不通,偏偏他当时迷于思考穴位之妙,竟看不出来,要到现在才搞明白这小子其实什么都不懂。
崔岚摇头叹气,自言自语道:“臭小子,明天再叫你知道知道厉害。”
流宵赶到勤学早堂时,早红尘已经给其他四个学生答完疑,布置下作业了,看他急匆匆进来,拈须道:“第一日便迟到了。”
流宵咳了两声,道:“实则是……”
早红尘摆了摆手,道:“迟到便是迟到。我早说过,迟到便得受罚,你可还记得?”
流宵没有想到那看起来挺凶悍的崔岚都会听听理由,倒是这温和文雅的老师铁腕无情,只得低头道:“学生知错。”
“既然刚学到三字经,便罚你将三字经抄上十遍罢。”早红尘轻描淡写地道,“今日必须抄完,抄完之后送来书房,否则不用学别的。”
流宵张大了嘴,还来不及辩解一句,早红尘便施施然地站起来,慢慢走出去了。
流宵目瞪口呆地看着四位师兄,四位师兄都埋头于各自的功课之中,没有人有空理他。
流宵大感委屈不满,却又不得不坐下来,铺开了纸,学着以前在代书摊子上见过的书生的样子磨起墨来。
磨完墨要执笔来抄,他又何曾握过毛笔,当下只能偷窥着师兄们的姿势,小心翼翼地握住毛笔,照着书上的字一笔一画地描。
他识字有限,会写的字更有限,毛笔又握不习惯,沾满了墨汁之后,笔在宣纸上一顿便是一大滴墨汁流下来,滴了一个巨大的墨砣砣。
流宵无奈,头转来转去地看四个师兄,只觉自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发了一会儿呆之后只得认命般地捉起笔来继续写。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好不容易抄好了这么几行,自己上看下看也很是满意,却不料手中毛笔上一滴墨汁又滴了下来,将写好的几个字都染成了墨砣砣。
流宵瞬间疯狂,抓起那张纸撕了个粉碎,仰头大叫:“啊——!!!!”
四个师兄均皱了皱眉,却也没有说什么。流宵实在百无聊赖,左看看右看看,如今正值春夏之交,外面花园里正是郁郁葱葱的一片。他一眼瞥见一只老鸹唰一声飞进了一棵老槐树的树冠里,登时来了精神,看看其他人依然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再也按捺不住,起身跑了出去,守在那老槐树下,看那只老鸹又飞走,才抱住了树干,噌噌噌爬了上去。
树冠里果然有一只老鸹巢,里面几只雏鸟伸着脖子张大了口摇来晃去,他看得有趣,自言自语道:“本来还想掏到鸟蛋,没想到都孵出来了,不过还蛮可爱的么。”
他骑在树上,随手捋了一把槐花就塞进嘴里,嚼起来甜丝丝的,眯起眼睛看着穿过树梢树叶的阳光,这种日子才真是美妙得很。
他再如何有上进之心,也总是孩子心性,在树上躲得不想下去,直到听到下面一声大喝道:“流宵,还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