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库是我们的一方“乐园”。据影壁上介绍,平均水深二三十米,最深可达五六十米。但每每风和日丽,看起来水波不兴,平静如镜,墨绿的一块透着玉一般的润泽,玉一般的静穆、温软香泽。在去堤坝的下面有一座石头和砖混合垒起来的房子,那正是水库管理员住的地方,他是一个头发花白杂乱的中年男人,一只眼长了水疱,看起来怪瘆人。他只查看来人有没有带什么鱼具,钓竿啊沾网啊什么的,至于游泳不游泳,他不管,尽管房子前面插了一块木牌,上面写有四个粗体字:禁止游泳。他发现谁带有鱼具什么的,不但没收其鱼具,同时还处罚以现金,十块到五十块的不等。那个时候,十块钱还是很了不起的,能买不少东西呢,比如五六斤菜油啊,一口袋苹果啊什么的。我是说他靠抓鱼具捞外会,那个时候刚兴起这个词,方兴未艾。
其实水库周围还有几处尚可的风景值得看一看,当然,要说特别名胜之处,那也是没有的。实在热得不行的话,连彗姐也去“游泳”,实际上她不会游什么泳的,纯粹是个旱鸭子,李月也不会,小玲倒是比她俩强一点还能扑腾几下。
我们里面水性最好的,还要数李年。尽管他胖乎乎的象个猪崽子-----不过我们那里恰巧有一句话说什么来着,“猪凫江,狗凫海,猫在水里摆三摆”-----可见李年本来就应该是个游泳好手来着,他沾了水就油滑得象一条胖头鱼,谁也赛不过他,其次是丹江那个表亲。叫什么来着,一时还想不起他的名字了,对了,好象叫什么宝来着,对了,进宝,招财进宝。就叫进宝,有一次我还特意问过他,是否有哥哥或什么的名字就叫招财,他摇了摇头,“没,我家只有我一个。”他是独生子女,在我们那一拨人里面,只有他和陈言是独生子女,其余的人总有个哥哥啊妹妹啊什么的,甚至还有姊妹三四个的,比如我自己,上面就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下面还有一个弟弟。
我们没有什么救生圈,不是买不到,而是不必买,虽然救生圈更好用。我们用汽车轮胎的里袋(内胎)来代替。里袋充满气之后简直象一个橡皮筏。陈言向开汽车修理行的刘辉要了一个大里袋和一两个小里袋,每次游泳的时候都带上,包一辆农用机动三轮车送我们去,接我们回。
慧姐和李月踩在浅水的石头上,蜷着身子,攀着岸上的石头,让水泡着身子,她们好象是专门来“冰镇”自己的。小玲一个人扶着一只小里袋在水里扑腾,让慧姐和李月好生羡慕之情。其余的我们几个男的,总是追逐着那只大里袋嬉戏,总是不由自主地就展开了竞技比赛,开谁游得快,看谁潜得远,看谁钻得深,看谁耐力好。每次我都输,什么都是倒数number1。我在水里呆得喘不过气来时,小玲会将她的里袋传(漂)过来让我休息一会儿,没有谁和她争什么里袋,毕竟她是一女孩子家,游得又不是很精。我缓过劲来,又将里袋还给了她,只需要十几秒钟我就可以缓过劲来。
水库每年都有两三个指标,虽然没落到我们里边谁的头上,但总有人完成这两三个指标。我是说来这水库游泳的大有人在,不止我们这一拨,还有许多,其中有好多小屁孩,县城中小学的学生。尽管学校方面令行禁止三令五申,不准在校学生去丹江河游泳更不准去水库游泳,如果发现谁去游泳,学校将会严肃处理-----也的确处理过几个“不法分子”。但是椰风挡不住,夏天的闷热和水库水的沁凉还是诱惑了他们,说是蛊惑也不为过。他们本来就不屑于在丹江河里“泡澡”,更不屑于去游泳池里“挤泳”。所以年年都有投奔龙王家去做乘龙快婿的,每年两三个,不多也不少。我们谁也没想过要去做什么乘龙快婿的,谁也没想过。尽管这个水库早已经招了不少水鬼,但我们总以为那些事离我们很远,似乎那是很渺茫的故事,甚或是谣传。
淹死都是会水的,进宝那年向堤坝那儿游去时龙王早已为他敞开了自家的大门,准备将第21个公主嫁给他。我们看到他的身子和头从水面上消失以后,有半天回不过神来。我只记得当初只是一个小小的赌,不,不是赌,谁也没有打赌,只是一个玩笑而已。但好象变成了一个赌,这个赌真是赌大了,一条命呐。
我们开着玩笑说谁敢游到堤坝那儿,大伙就请他去龙凤酒店吃大餐。龙凤酒店是县城最豪华的一家酒店,时刻有好多机关单位的车或者豪华的车子停在前面,那个时代还正在流行一句什么话来着,吃饭就是革命,这其中的缘由也不用多说了吧,不言而喻。谁都在传说在龙凤酒店随便吃一顿都要好几百呢,我们不知道什么是山珍海味,但认为龙凤酒店应该就是山珍海味吧,我们谁也没那么阔绰,更何况谁都知道堤坝附近游泳最危险。
谁也不曾也不敢去堤坝附近游泳。但进宝却顶了真,说他游到了堤坝那儿大家就要信守诺言,我们连声劝告,但谁也没能阻拦住他,他义无返顾地去为他老爸招财进宝去了,他义无返顾地投奔龙王爷去了,他义无返顾地去迎娶他的温软香泽的小龙女了,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