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星辽跑遍四个道具间、七个服装组和三层楼的所有排练厅,都不见斯未寓的身影,所到之处,每个人都在讨论剽窃事件,有人为少个很强的竞争对手而幸灾乐祸,还有些人把他说成龌龊卑鄙的小人。如果不是着急着要找人,她一定会挥拳好好教训一下他们。
从排练厅又重新跑回道具间所在的走廊时,她才发现一路跟随的雪球。
“不好意思,但我现在实在没有心思管你,等我找到阿寓,再来接你。”抱起雪球,把它往道具间的窗户里面塞。
这是上次斯未寓找鼓的那间道具房,窗户下面是纸箱,所以不会把它摔伤。
“你在谋杀吗?”突来的声音吓了她一跳,手一松,雪球顺势跳下窗台,跑到一双四十五码的白色球鞋旁,摇着尾巴,可怜兮兮地叫着,典型的摇尾乞怜。
方星辽转身,望见一位少年。
白皙的脸,五官秀美得恰倒好处,黑色的短发柔软却又不羁,起风时,刘海下,一双清亮的眼眸,透着十七岁的青涩、叛逆与不屑,他穿着樱里高中的校服,细长的黑色领带,淡蓝色的衫衬,雕刻着樱花的银色扣子,黑色的西装裤。
少抬起一只脚,往东一指,雪球就又叫又跳得往东,他往西一伸,它又撒丫子往西追,他用足尖绕个圈,它就跟着玩咬尾巴的游戏,玩得是相当撒欢。
方星辽此时可没有兴致看他逗狗,她拍拍手,叫着雪球,但它跟少年玩得太开心了,完全不理睬她。
少年咧嘴一笑,一口牙干净白整,说:“你不是它主人,它是你偷来的。”
瞪了他一眼,便要弯腰把狗抱起来,没想到雪球居然挣脱扎,叫声也不像刚才那些奶声奶气,反而多了一丝凶狠,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少年一把拉开。
“你干嘛!”
“是你干嘛?狗对你这么凶,手背上还有牙印,你不是偷狗贼才怪。”少年推理后做出判断,为了证实自己的说法,他用手托着狗肚子,把它抱在怀里,说:“你偷就算了,还虐待,好好的拉布拉多犬被你弄成癞皮狗了。”
“同学,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没空跟你闲聊,这里是电视台,不是学生可以随便进入的,现在的小孩都喜欢做盲目的追星族。”极不耐烦地说完,把手伸到他怀里抱雪球。
如果不是因为它是狄克的狗,她早就不管了。
“说话的口气真老,你看来跟我明明就差不多,这是什么……男生还带耳钉?”他凑近地盯着她的耳朵,还伸手碰了碰。
这一碰,便碰出了血,着实把少年给吓住了。
事实上,从带了斯未寓的耳钉之后,方星辽的耳朵就一直在发炎,消炎药和脱敏肓都不管用,每天早上起床,白色的枕巾上都是黄黄红红,脓水渗着血水,止住了又淌,淌了又止,周而复始。
好几次,她痛得不行了,想要把耳钉摘下来,但每次一碰到坚硬的边缘,便又改变了主意。发炎的地方不会因为她不理不睬就好了,所以她的耳朵表面看出来只是有点红肿,但耳垂的表皮已经完全充血,肿胀了起来,非常严重了。
少年很快联想到是耳钉的问题,也顾不得问她,伸手就把那枚耳钉给取了下来。
“还我!”她生气地叫着,抢过来,准备重新带上。
“不适合自己的东西就不要带,又肿又流血,你不想要耳朵吗?”少年皱着眉,将她的双手紧紧拉着。
雪球跳到了地上,弄不清状况地围着两个人撒娇。
“我数到三,你放手。”
“怎样,我不放,你要跟我打架吗?别傻了,你打不过我的。”
“是吗?”
说话的同时,方星辽欺身上近,以手肘的侧击力撞向少年的胸口,原以为可以直接秒杀,没想到他居然轻松避开,不仅如此,他还绕到了她的后背,从身后擒住她的双臂,往下一压,虽然他控制力道,没真的伤到他,但她仍能听见自己骨头格格作响的声音。
“说了你打不过我,耳钉先放我这里,你耳朵不流血了,我才还给你。”说完,他放开她,抱起雪球时又说了句:“这小东西我先接收,189****3939,要耳钉就打电话来。”
说完,少年便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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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有可能会找到斯未寓的地方是——天台。
方星辽气喘吁吁地爬到顶层,揉了揉太阳穴,把被祈雪声和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少年,弄糟的心情揉下去,深吸一口气,推开铁台。
没人?
一眼望去空荡荡的。
她的脸顿时就垮了,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他还能去哪里?该不会已经离开电视台了吧?
这时,天台上某个角落,发出很细碎的声音。
她抿抿嘴,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绕过一些障碍物,看着斯未寓正在睡觉,一只手放在胸前,一只手盖在眼睛上方,身旁放着一把木吉他和几张纸,有些是空白的,有些是谱了一半曲子的,上面圈圈画画,涂改的乱七八糟。
乍一看到他的脸,方星辽心里什么不痛快的情绪都消失了。但随后想到在电视台里传得沸沸扬扬的剽窃事件,一颗心不由重新提起来。
她相信剽窃事件一定是谣言,就像是有人在她的洗发精里加了脱发剂一样,肯定也有人利用网络和媒体来故意抹黑他。
不管是谁做了这种事,都是不能被原谅的。
一场比赛,原来就因为各种现实的状况,多了很多不公平的因素在其中,选手和选手之间还不能同气连枝,这让整场比赛越发像蒙着泥垢在进行一样。
现在只是百强赛,在月底的终赛里仅仅是选出一百名选手。之后的一个月还有只能选出十名选手的强强赛!现在就采取了这种手段,那么到下一场比赛,是不是要买凶杀掉竞争对手呢?
真是,太夸张,也过份了。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把目光转向斯未寓,在心中猜想着,他有没有听到有关剽窃事件的风声呢?听完之后是何反应?
不予理会?亦或是,怒不可遏?
他最近的反常,包括对她的冷淡,都是因为一直被人恶意打压、诽谤,所以影响到心情吗?还是,另有别的事情横在他们中间。
心中有太多太多的问题,想要一探究竟,就像祈雪声说的,除了资料上写的东西,她对这个男生了解的实在是太少太少了,这不由令她想多知道一些关于他的事情。
不过,现在还是先忍耐,等到他睡醒之后,再问也不迟。
她深呼吸一口,放松身体躺下来,跟他头抵头形成一条直线。
伸手把吉他旁的纸取过来,先用一张白纸迎着阳光看,纸面上有阴影的部分,也有光亮映透过来的部分。再抽一张画着音符的纸,对着阳光,纸面上在阴影与光亮外,还出现了第三种层次,像是立体,会跳动的音符般,耳边,还能听到声音。
只不过,这些声音只是她想象的,滑稽又可爱的调调。
她不禁笑了,又赶忙捂着嘴,生怕发出来的声音会吵醒了睡觉的人。
玩着玩着,她也慢慢觉得乏味,就闭着眼睛小憩片刻。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惊醒,发现自己躺在宿舍里大床上。天台、斯未寓、木吉他和曲谱纸就像从她的梦里闪过一遭似的。
心里暗恼自己睡得太死,把正当事儿都给耽误了,她拍着还有点睡意的脸,急冲冲地下床,连拖鞋都没有趿好就跑出房间。此时,天色已暗沉下来,像是七点多的样子,大家应该会在餐厅吃晚饭,而斯未寓,如果不在排练厅,就应该在房间里。她结合现状,还是觉得直接冲到他房间,找到人的可能性比较大。
经过祈雪声的房间时,方星辽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那扇半开启的房门似乎有种魔力,让她不安地驻足,像个小偷般鬼鬼祟祟地竖起耳朵,听着传出来的声音,仿佛是在争执,女生的音量拔高,但听不清具体的内容,接着是男生的声音,紧接着,是‘啪’的一声,那似乎是类似玻璃的东西被摔碎的声音。
无论是哪一种,都让她感觉到无比熟悉,也让她的心局促不安起来,忽然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是沉默、死寂,连时间都凝结的一种安静。
在一种越发强烈的不安感推动下,方星辽一步一步地向那扇门靠近,手掌贴着门板缓缓地扩大那条缝隙,然后她看见——
斯未寓背对着门,他的白色衬衫有被压过的褶皱印,那应该是他在天台上睡觉时留下的,此时,有一双涂着紫色指甲的手,搂过他的腰身,紧紧按住那些被压皱的衣料,而斯未寓的双臂,从身侧缓缓抬起,也紧紧抱住了对方。
虽然被身体高大的斯未寓挡得严严实实,但她仍能从指甲的颜色和手上的饰物,知道那个跟斯未寓抱在一起的人是祈雪声。
心,轰地一声炸开了。
她恍惚地重新拉上门,紧握着门把的手,在停滞片刻之后,变得像冰一般寒冷,很多声音一窝蜂地涌入她的大脑——
“这是我的心跳声。”
“我想,你跳起那种舞的话,应该还不赖。”
“你拿了我的幸运之吻,不能逃走。”
“因为会输,就选择放弃,那样就真的太差劲了。”
“我,想吻你。”
“你有耳洞吗?”
“你了解他多少?”
“现实里没有像小说或电影里那些完美的爱情。”
“像他那样璀璨夺目的男人,会被所有人爱着,却不是任何人的爱人。”
“不适合自己的东西就不要带,又肿又流血,你不想要耳朵吗?”
……
右耳,突然之间无比疼痛起来,拼命地流下像眼泪一样湿热液体。
“斯未寓。”她喃喃地念着那个名字,揪着空荡荡的心,开始不停地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