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星辽红着眼圈跑来,告诉狄克,雪球被人抢走了。
狄克还来不及告诉她抢雪球的是自己的儿子狄辛洛,就见她的眼泪就哗啦啦下来,还伴着阵阵‘雷声’,引得路过的工作人员都侧目张望,议论纷纷。
这年头,想来点绯闻可比什么都要快!
他刚刚跟前妻复婚,与十年未见的儿子关系也稍微缓和一些,如果这时被又传出跟某选秀女生闹不伦恋,他可就完蛋了。
基于上述理由,他便把哭得正高亢的人拉到了演播厅的小办公室里,把她按在椅子上,然后关上门、窗,还不忘拉上窗帘,把办公室整得像个密不透风的棺材后,他蹲到她的面前,长叹了口气,问:“不是因为雪球的事哭吧?”
方星辽眨巴眨巴眼,点点头,又摇摇头,然后再点点头,由于动作太过复杂,她怕狄克看不明白,想要解释,但一张嘴,眼泪也跟着掉下来。
嘴巴就这样张张合合,跟吐泡的金鱼似的,半天却也吐不出一句话来。
狄克看到这个状况,心里也大致有谱了,便问:“我也是过来人,阿辽,失恋了吧?”
“嗯。”她点头,连着吸了好几口气,才能稍稍平静地说话:“他喜欢上正常的女生。”
“你说的正常是指?”
“就是,有长头发,有胸部。S型,说话、走路、跳舞都像女生的那种正常人。”
狄克听着有些哭笑不得,方星辽根本就是拿自己当一个非正常女性版本,然后所有与她相反的,自然归类到正常的类别下面。
“狄叔,清洁大妈说你离过婚,那也应该算失恋,对吧?”
狄克点头,“何止是失恋,跟剥了一层皮差不多。那个时候,台里正在筹划一档大型的庆典节目,我当时的事业刚刚走上轨道,自然非常想得到那个主持机会,所以没日没夜的留在台里,参与各项细节的策划和编排,希望能引起电视台领导的注意,而千理,她却在那个时候流产了……”
至今想起来,他仍觉得触目惊心,当他接到警察的电话,冒着雨赶到医院时,看见七岁的儿子一身是血,神情麻木的坐在一长排的蓝色塑料椅上。守在儿子身边的警察告诉他,千理在巷口打滑摔倒,是儿子跑到马路上,央求路人把自己的母亲送来医院的。
那件事之后,千理就毅然决然地和他离婚,并且带着七岁的儿子回到了日本。
十年来,他一直在努力获得千理的原谅,工夫不负有心人,去年儿子回国念高中,顺便给自己的父亲牵了一条红线。至此,他长达十年的失恋,才算有个圆满的结局。
在感情上,他虽然没有什么宝贵经验分享,但他知道怎样让坏心情好起来。
故作神秘地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张门票,“我还记得你说过要过。”
“啊?雪狼乐队!”脸上的眼泪,明明就还没干,她兴奋地尖叫起来。
这是雪狼乐队后天晚上八点在中心体育馆的演出门票,票早就买光了,连内部人都拿不到票,只能网拍网上还有极少的人高价出让,只要一贴出来,就会马上被买走。她只是跟狄克提过想要。不过她可不是为了去看表演,昨天查网拍时,看见上面有好几人出高价要买,其中最高的价格是原票价是七倍。
“太棒了,我晚上就放到网拍上去,拍到钱我们对半分,呃,你弄来的,你六我四吧,我还要给我弟买衣服,他要开学了。”
今年的樱里高中开学祭,方星辽不想再让林悄因为穿姨夫的旧礼服而被人取笑,她看中一套学生西装,穿在他身上一定很帅。
狄克的脸部神经随着她的话,下意识地抽搐了一下,连忙用手按着,“你不是为了看表演?而是为了网拍?”
“对啊,七倍的价钱!”她开心的伸出‘七’的手势,刚才悲伤哭泣的阴郁一扫而空。
“七倍。”狄克喃喃地重复这个词,不忍心告诉方星辽,他也是花了七倍的价钱网拍到的,看天没到冬天,圣诞老人还是不该太勤奋了。
纠结啊纠结。
方星辽想到很快就有钱进帐,心情就无限晴好,什么烦恼也能暂时烟消云散,她反复地看着票面上的几个男生,中间一个眼神有些忧郁的叫秦文,是乐队主唱。
他在十三岁时,因暴力误伤致同龄伙伴死亡,而成了少年犯,由于父母均是娱乐圈内人,秦文伤人案被炒得沸沸扬扬,令他的父母不得已丢下在少管所的儿子,移居国外。
而乐队的其他成员,因偷窃、协从抢劫、伤人、妨碍风化等,一次或多次进过少管所,所以雪狼乐队还有另一个称号,叫‘少年犯’乐队。
这样一个特殊的团队,从一开始就无心掩饰曾经犯下的错,以****的姿态面对唾弃与谩骂,最终以积极向上的态度,受到大众的追捧和喜爱。
对于犯错的艺人,人们总是会表现出极端的两面,而处于冰火之间煎熬的痛苦,只是在荆棘中艰难前行的人,才能体会。
……
淡淡的古龙水跟女性的甜香型香氛在封闭的房间里形成一种特殊的暧mei。
“……我以为老师的事情在美国就已经结束了,到底是什么人把它翻出来炒剩饭的!”
祈雪声一脸焦躁地看着正稳坐在沙发里,低头摆弄一只MP4的高大男人,冷眉一凝,像个吹胀的气球般气鼓鼓地跳到沙发上,半跪在他的腿边,一把夺过他手中的东西,不满地低嚷道:“如果不是你打越洋电话骚扰我!我根本就还在渡假中,是你说想要帮阿寓拿第一,随便处理一下那个讨人厌的方星辽,我才回来参加这种傻得要死的比赛的!结果,现在真的出事了,你却在玩游戏机!”
马丁无奈地摊手,笑了笑,“小雪,这不是游戏机,它的名字叫MP4,你确定你是现代人吗?”
“你敢嘲笑我!”祈雪声握着拳头,佯装生气地瞪着马丁,“烦死了,寓的事怎么办?你该不会没招了吧!”祈雪声皱着眉头,他们都清楚‘那件事’对斯未寓的影响。
马丁一扫嘻皮的表情,正色地拉了拉衣角,说:“怎么说,我现在也是你和寓的经纪人啊,怎么会没有后招呢?”
“什么招?说来听听?”
“就是你手里的‘游戏机’啊!”马丁的表情突然变得高深莫测起来,他接过那只MP4,在指间转动一把,道:“当然,除了这个道具之外,我们还得有一个使用道具的人。”
“人?什么人?”
“当然是,很有正义感,又会随时爆发小宇宙,单纯又容易的某……人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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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秃头的拉布拉多犬加一位清荣俊秀的白净少年,到哪里都会引人侧目。
把雪球放下,让它自己找东西玩,狄辛洛掏出手机,拇指快速地按动键钮,把一条短信发了出去。
“耳朵好了没?”
等了一会儿,手机震了一下,是回复的短信。
“呃,请问,哪位?”
“你的秃头狗和耳钉在我这里,不想要了?”
“小混球!原来是你,从哪里窃到我的号码?人在哪?”
“号码嘛,有人给的。人在哪你猜?”
“在上次的犯罪现场吗?”。
“在,快来吧,带了好吃的。”
“在那里等着,要是敢跑,你就死定了!”‘
狄辛洛对着短信内容咧嘴一笑,自言自语道:“怎么说话口气像女生?”
把手机塞回口袋,他掏出一个小小的药袋,里面装了消炎药,他以前也因为带耳钉过敏,导致耳朵严重发炎,知道那种感觉很糟糕。
雪球在花坛边转了转,没找到好玩的游戏,突然听到一个屋子里有细碎的动静,便向屋子跑去,鼻子拱开门,肉乎乎的身子从门缝挤进去后,却不知看到什么,惊叫着冲出来,逃回主人的身边。
“你这么没种,以后怎么保护自己的女朋友啊?”
狄辛洛认真地教育雪球,道具间的门缓缓开了,吱吱呀呀,听得人毛骨寒战。
一只手撑着门,手指修长,像是优雅的钢琴手指。随着门被完全打开,拥有迷人手指的主人提着一把木吉他从屋里走出来,他额前的黑发有些凌乱,浓淡适中的眉毛紧蹙,瞳孔里泛着深凝收敛的黑色,环扫四周,最后将视线停留在对面,脸庞陌生的美少年身上,微启的唇合拢,抿成一线淡薄的线。
狄辛洛目不转晴地看着,他跟母亲在日本生活时,曾经因为长了一张漂亮的脸蛋,被人故意当成女生来调戏,为此,他还跟对方狠狠地打了一架。
他了解那种被同性紧盯着看的不适感,也相当嗤鼻,但此时,他却转不开眼睛,站在对面的那人身上,似乎有一种天生就能聚焦他人目光的魔力。
“你是,男人?还是女人?”有了方星辽的前车之鉴,斯未寓不再用双眼来判断性别。
可惜,狄辛洛并不是斯未寓肚子里的蛔虫,他原本就对自己的过于阴柔的长相非常敏感,听到斯未寓的话,直接将其划入‘挑衅’的类别之下。
“你的眼睛是装饰吗?”狄辛洛反唇相讥。
斯未寓眉眼不动地勾了勾嘴角,轻松地扔过一句:“抱歉,因为你第二性征不明显,所以我以为你是男生。”言下之意是,对不起,没看出来你是女的。
狄辛洛握紧拳头,一字一句地说:“我,是,男,的。”
“是吗?”
斯未寓心不在焉地应声,他的视线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锁住少年左耳上那枚闪闪发亮的耳钉,切割整齐的方型单钻,无论从哪个切面,都可以看到钻石的璀璨。
“耳钉很漂亮,哪里买的?”
斯未寓突然转变态度,这让狄辛洛有些来不及反应,他顺着对方有点古怪的眼神,摸上了耳垂上坚硬的东西,才想起自己因为好玩试带了方星辽的耳钉。
“朋友那里拿来带着玩的。”他狐疑地看着斯未寓,总觉得那张脸虽然带着笑意,却冷得让人连骨头都发颤。
“朋友。”
斯未寓语气不明地重复这个词,放下吉他,他慢慢向少年欺近,迎着阳光,嘴角边洋溢出比太阳还灿烂夺目的笑容。
“我来看看。”他说着,却不知要看什么,只是长臂一捞,托住了少年的后脑位置,将对方拉进自己的怀中,修长的手指轻触那饱满的耳垂上,白亮坚硬的耳钉。
狄辛洛在自己的理智完全崩塌之前,用力将斯未寓退开,趔趄地退后几步,白皙的脸上透出一抹微红,他粗声粗气地吼:“你别毛手毛脚,乱开恶心的玩笑。”
斯未寓一脸无辜,他整了整衣角,淡淡地一句:“钻石托座上的‘K’,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什么‘K’?
狄辛洛看着斯未寓的脸,并不像是纯粹的捉弄,便取下耳钉仔细一看,居然发现真的有一个哥特式花纹的大写字母‘K’,雕刻在钻石的托座上。
“‘K’——卡西法,那是,我老师名字的缩写字母。”斯未寓的表情彻彻底底地冷下来,他将耳钉一把夺过,紧紧地攥着,不顾那坚硬的棱角和针尖,刺痛着他的掌心。
狄辛洛想抢回,才上前一步,突然看见不远处伫立着一道细瘦的身影。
“那本来就是他的东西,应该还给他。”
方星辽远远地说,慢慢走近两人,看了看狄辛洛,然后把双眼转向斯未寓,心里想说的话,在接触到他那种深凝专注的眼神后,全部像糊烂化开的纸浆噎住了她的喉咙,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鼻子嗅到得明明是他身上的薄荷气味,但就是有一股很柔媚的甜柠檬的味道渗杂进来,是祈雪声那瓶圣罗兰甜蜜果的香水味。
祈雪声,这三个字犹如吸附在方星辽心尖上的血蛭。
那些才被雪狼乐队的演出票转移开的画面,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脑海里——
紧紧相拥的两人、涂着淡紫色彩油的漂亮指甲,以及祈雪声脸上那种难以形容的依赖表情,像是依赖父亲、哥哥、恋人一般,那是对极亲近的人才会流露出的,自然而然的表情。
她从不知道这两人已经走得这么近了,近得已然没有自己的一丁点位置,但她仍是仅存最后的幻想。
“他们说你剽窃你老师作品的事,我完全不相信。我一定会站在你这边,想办法帮你澄清这件事。”不管什么样的身份,恋人也好,朋友也好,竞争对手也好,就给她一个有理由能站在他旁边的身份就好。
但是……
“我想你弄错了。”斯未寓背对着方星辽,把从狄辛洛手里拿回的耳钉,重新带到自己的左耳上,极淡薄地说了一句:“我的确剽窃了卡西法老师的作品,这是事实,没什么好澄清的。”
那把木吉他孤零零的斜靠在墙边,而他的主人却头也不回地走开。
方星辽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耳边传来的碎裂声,那分明幻想破碎的声音,只是,在她单薄的胸腔内,破掉的又何止一个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