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很多人都曾经有过被割伤的经历,兹地一声,开始是没有疼痛感的,只是能看见白皙的肌肤上有一道不明显的细缝,皮肤与皮肤的接合处微微张着口,不用一秒的时间里,那条细缝就变红了,越来越红,最后滴着珠状地凝了出来。
直到这里,疼痛的感觉才会通过痛觉神经传到大脑里,而双眼在看清不停向外流淌的鲜血时,则更加加深了这种疼痛的程度。
右脚上的伤口被包在白色的方帕之内,片刻之后,那块帕子变得又红又湿,而最要命的还是那种刀片,还继续扎在方星辽的右腿之上。
在出租车上的时,斯未寓曾提出要帮她拨掉刀片,但车内空间狭窄,稍不留神挤压上她的伤口,痛得她直倒吸气,连话也说不清,紧紧地抓着他的手,不许他乱来。
好不容易到了医院,结果一个挂着‘实习证’牌子的医生,扶了扶眼镜,笑眯眯地说:“小问题,不用打麻醉了,直接缝针吧。”
方星辽听得恨不得扑上去咬死他。
幸好正牌医生及时赶到,看了一眼她的伤口,二话不说,指挥着护士把人给送进了手术室,原来从那枚刀片露出来的部份,可以看出它的中间是镂空的,由于扎得太深了,贸然拨出刀片的话,镂空位置可能可伤害到脚趾的神经,所以必须先切割开伤口,把刀片取出来,再对伤口进行防感染的消毒处理,最后才做缝合。
医生只对方星辽的右脚做了局部麻醉,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始终觉得痛疼难忍,好几次想从手术室上跳下来,无奈惧怕医生手中那枚银光闪闪的手术刀,才强忍着,一直到手术完全结束。
其实也不是大手术,只用了半个小时,缝了七针,但是却花了七百多块钱。她的心呼呼地那个疼啊,就像是听见白花花的银子哗啦啦从耳边流走的声音一般。
节目选手的舞鞋里,被人放了锋利的美工刀片,而且刀片上还有KAS的美工组专门订制的Logo,这种事情说大不大,但也说小不小,若是有心人想借题发挥,它也能弄得满城风雨。
所以,她人还没出医院,电视台就派了潘姓的事务律师,嘴巴上说的好听,让她有什么需要尽量提,但藏在话里头的话,却句句都在暗示,让她收到赔偿金之后,以‘伤退’为理由,静悄悄地离开比赛。
如果站在电视台的角度,这么做也无可厚非,想来,一个人气,才艺都极为普通的选手,却屡屡成为钉子户,与其继续留她比赛徒增烦恼,不如早早劝退,而且,据医生说,她的脚最少要半个月的恢复时间,别说踢踏舞,连站立的时间过长都不行。
虽说,她正好伤在这赛制的空档里,但少了两周的人气积累,像她这种默默无闻的选手,很快就会被观众遗忘的。
潘律师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上面约定的条文都是关于‘退赛’和‘赔偿金’的相关条例,将它递到方星辽的手中,同时抽出一根金色的钢笔,亲手为她拧开后递上去,“很遗憾让您在本次比赛中受伤,我代表KAS电视台,向您承诺,会提供最合理的赔偿金和相应的后续医疗保障。”
方星辽没接过那只笔,反而低头看了一眼被医生包上阿拉伯头巾的右脚,脑子里没来由地出现‘啪啪啪’的节奏声,那是舞鞋在木制地板踢打的声音。
“让我考虑好吗?”
虽然没有料到她会犹豫,毕竟有两万块的赔偿金,还另行支付医疗费用,他刚刚已经向她的主治医生确认过了,她的脚伤在两周之内可以初步恢复,而一个月之后就能够完全康复了。她的脚伤一定会影响比赛,与其为了注定的失败而努力,不如及时地做新的选择,而这份协议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对她而言都是最有利的。
不过,当事人的意愿是必须要被尊重的,潘律师将名片放在她的手中,微笑着说:“那么,您就先考虑一下,决定之后再给我打电话吧。另外,我希望我们之间的对话请先暂时保密好吗?”
方星辽点点头,收下名片,打发了大律师,一直着墙壁而站的斯未寓挺直了身子,他慢慢走到她的面前,把手中快要焐化了的药片给她,同时倒了一杯清水递过去,“吃药。”
把那片苦涩的药片咽下去,她才呐呐地问:“你让我吃了什么?”
“止痛药。”他淡淡地说,收回水杯。
吃完药后稍稍休息一会,他们便离开医院,坐在出租车时,两个人各怀心思地沉默着,谁也没有看谁,车外的风景外速略过,树木花草高楼大厦像定格的画面,一帧一帧地向后倒退,有那种点流逝的时光的味道。
心情,是很奇异的一种调剂品。
感动时,山崩地裂也觉得刻骨铭心;无情时,玫瑰香槟也觉得往事已逝;伤感时,一片落叶也能唤出些哀思。
若失落呢?
一幢有些眼熟的建筑闯入了失落之人的眼帘——凯旋名门,那幢被白领占满的写字楼,却在二十六楼的地方,有一间舞蹈教室。
突然之间,她有些想念那里的木制地板,墙壁式的大电视机,还有那个跳舞跳得比谁都专注,每一个舞步都让她血液沸腾的某一个人。
她从不知道,自己曾经离一个梦想那么样的近,但片刻之后,她却再也没有办法将其紧紧抓在手中!而,更让她觉得啼笑皆非的是,就在葛雷为她敞开的那扇通向梦想之门时,她居然还在犹豫不决,像一只没胆的乌龟,只知道怯弱地缩成看似坚硬的壳里,却不知自己已经错过天边最美的一道彩虹。
也许,所谓的错过就是这么令人怅然若失。
只不过,她没料到自己已经后悔地控制不住那些泛着凉意的眼泪,它们正顺着她的眼眶争先恐后地涌出来,像两条透明的丝挂在她的脸颊上。
大手,托起她的下巴,将脸转向另一个方向,掌心的暖意虽然没有办法立刻烘干那些眼泪,但总能驱赶那些凉意。
“止痛药不管用吗?”斯未寓的另一只手在口袋里翻找了半天,才想起唯一的方帕已经用来给她包扎脚伤了,用手指揩掉她的眼泪,但却对她鼻端那一团透明的东西有些没辙,“别哭了,流出来了,鼻涕。”
她闻言一惊,用力吸着,那声音连司机大哥都快听吐了,他从前方扔了一包面纸,斯未寓快速地抽出一张捂向她的鼻子。
用力地,畅快地把鼻腔里的积液清理干净,接过斯未寓递过来的第二张面巾,抹着脸上的泪,可怜兮兮地望着对方的人,带着哭泣的声音:“怎么办?”
“痛很了就吃止痛药,按时服用消炎药和止痛药,不要吃酱油和重咸的食物,少用到脚,至于比赛嘛?”他想到潘律师在医院说的那些语意深长的话,眉头微沉,但片刻又扬起,“你可以要求电视台让你在脚伤恢复之后,补录前两场比赛的视频,反正都是人气PK战要用的,时间上是可行的。”
抽了第三张面纸,她一边擦着快速流下来的鼻涕,一边摇着头,说:“那个我已经想过了,就按你说的办。但是……”
她只说了一句‘但是’便卡住了,但他却似乎猜出了她心中的想法,说起来好像有点神,其实并不难猜,脚伤之后直接影响的只有比赛和斗舞这两件事,不是为前者忧心,自然就是为后者焦虑了。
若换在平时,他可能会支持,不论成功率是多少,能跟享有盛誉的名师的徒弟比舞,这不是人人都有的机会,而且还附带了一个那么优渥的条件——比舞获胜可以成为葛雷的徒弟。考虑到广告效应的话,她更加是无论输赢都是赢家。
但是,现在情势出现了逆转。
虽然她的脚已经被层层包扎起来,但那个血肉模糊的伤口还是会冲出白色的纱布,映入斯未寓的眼帘。如果是别的舞种,他可能还会建议她去尝试一下,但踢踏舞是什么?
那是一种完完全全依靠足尖踢打的技巧的舞蹈,对踢踏舞者来说,身体可以毁灭,但只有还有一双脚是活着的,就能继续跳出动人的华美舞步,这种说法虽然听起来既夸张又疯狂,却也是最真实的心灵写照。
像方星辽现在这种,脚趾受到严重割伤,连趾甲也几乎迸裂的状态,即使不考虑输赢,也很难完成一支舞。
所以……
“辽,放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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颤抖的手,像是机能完全坏死一样,在无人的排舞厅里,用干净的抹布拼命地擦试着地上的血迹,那些鲜血,虽然只是星星点点地在地板上溅出一条半弧的勾线,但却看得‘他’心惊胆颤。
怎么可能?
那只刀片怎么可能还在方星辽的鞋子里。
在百强终赛的最后一场表演里,方星辽明明就是表演扔鸡蛋的滑稽秀,她并没有穿那双刀片鞋,为什么明明就已经离危险很远了,却突然跳进被废弃很久的陷阱里?
‘他’颤抖得不能自控,回想起斯未寓脱方星辽鞋时的阴寒表情,那只血肉模糊的脚趾,以及,扎在趾甲缝的那枚快要没顶的美工刀片……虽然只有血滴溅出来,但在‘他’眼前却是一地的血,一地的鲜红,这一切都让‘他’快要窒息了。
那,那是‘他’偷的刀片吗??
从美工组里小心翼翼,心惊胆战偷回来的刀片,‘他’虽然把那几组刀片分别放在六个人的舞鞋里面,在‘他’发誓,在自己做那些事情时,灵魂是被恶魔控制了!所以,当‘他’清醒过来之后,就把所有人的鞋子里的刀片都拿掉了。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方星辽的鞋子里面还是有刀片!
是‘他’真的忘记拿走它们了?
还是……还是在‘他’的内心中真的有一只恶魔?不,也许‘他’才是那个被嫉妒吞噬的恶魔,所以才没有取出方星辽鞋子里的刀片。
那枚刀片,在鞋里藏的那么深,将方星辽的脚趾扎得那么深,却也在‘他’的心中深深的割开一道口子。
于是,‘他’也流了血,也流出了悔恨、痛苦、悲喜、恐慌……这一团说也说不清,道也道不明的复杂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