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深邃的光滑丝绒之上,点缀无数晶莹剔透的闪亮宝石,那是秋海的星空,也是月亮之神席琳为她的心上人海神做的披风,她如此爱他,将世间的一切珍宝都钉织在这件黑色的披风之上。但是,每当太阳升起时,掌管黎明的女神奥若拉,总是撩拨着发梢,让细碎温暖的阳光温暖的冰冷的海水,这让海神无可救药地坠入爱河。
只是后来,他们谁也没能与谁在一起,秋海的树林里,那些曾经的星光和阳光幻化成的青色精灵,扑腾着翅膀,将三人的故事告诉每一个走进树林深处,并且,能看见自己的人们。
暖炉,小床,床边的摇摇椅,还有一边画画一边讲故事的女人,穿着花色朴素的衣服,双手比任何东西都要温暖,声音无比温柔地问床上的小女孩:“你喜欢这个故事吗?”
喜欢吗?
不知道,但却已泪流满面。
童年时,她总会在梦到母亲时不自觉地流泪,慢慢长大之后,她不再流泪,原因是她不再梦见母亲。
事实上,方星辽从来没有见过母亲,只是从照片,母亲的日记和画册,侧面的了解和猜想那是怎样一个人,温和、善良、浪漫……没有了。
她时常会幻想,母亲坐在床边,讲着在日本记里写的那些像童话般的故事。或是等她再大一点的时候,来秋海,架起画布,握紧她的手在上面一笔一笔地描画着秋海的脸。
但是,那些是永远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突如其来的思念,倒底是她在想念母亲?还是秋海在想念曾经执笔画过自己的女人?
斯未寓找到方星辽的时候,她躺在沙子上,望着天空,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过自己的眼眶,一滴滴掉进冰凉的沙子里。
他的脸上明显地掠过一丝慌张,蹲下来,高大的身子从她脸上方挡过那些星光,大手有些不知所措地在她的头和肩膀附近徘徊,却不敢真实地碰触到她。
“受伤了吗?哪里痛?没法说话?”他的声音里一阵阵颤抖,纠结着令人心疼地说:“别哭……”。
她神情恍惚地看着他,被泪水浸泡的双眼竟看不清楚眼前的人,只是觉得那么熟悉,轮廓、声音,还有淡淡的薄荷香水的味道。
见她不吭声,他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牙咬得死紧,伸手去摸她的后脑、颈骨和脊椎骨,确定了不是摔折了那几处致命的地方,他才敢把她打横跑起来,快速地跑向酒店。
那里应该有医生,乔泰克带了这么多模特来拍摄,至少会带一个医生过来。
感觉到跑步带来的震动,方星辽是渐渐清醒过来,她眨了眨眼睛,快速张合的眼皮把眼眶里剩余的泪水都挤了出去,于是,她看到了斯未寓的脸,焦急、紧张,但更多的是恐惧。
恐惧?
她猛地回想起自己为什么会昏倒,那是因为——她,见,鬼,了!
一个穿白色衣服,头发湿得像海带,没有眼睛的鬼!
内心的恐惧感一下子涌入她的喉咙,“啊!!”
斯未寓的手臂突然颤抖得很厉害,即使是隔着彼些的衣料,她都能感受他的逐渐消失的体温,他明明就在奔跑,身上却越来越冰凉,像是随时会死去的人一样。
嗒——
一滴冰冷的水滴溅到了她的脸上,紧接着,两滴、三滴……她不可置信地仰着脸,看到晶莹的水滴顺着他的下巴滑下,那些眼泪,让她太震撼了,令她不禁伸出来,极度慌张地托着他的下巴,似乎这样就可以让那些水分倒流,重新回到他的身体里面。
他的身子一僵,声音中充满绝望:“你不会死。”
“阿寓,事实上我……我应该,呃,可能是做……梦。”她摸着脸上还未干涸的泪痕,对那个梦还残存着记忆。
“你,没事?”他的声音很僵硬,“所以说,是恶作剧?”
“不,其实……”方星辽不知道应该怎样解释,说她见鬼了吗?
斯未寓慢慢停了下来,身体和精神似乎都达到了一种极端紧绷,他喘息,胸膛上下起伏,从阴暗的角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手臂一松,把她扔在地上,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方星辽摸着自己的脸颊,那微湿的泪痕,早已分不清是谁流过的眼泪,她的手指颤抖,心也跟着隐隐作痛,心里有一种直觉,他的眼泪不是为她而流的,那种恐惧太深刻了,仿佛是从他的血液里跑出来的。
而且,他说了‘你不会死’——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曾经有人就这样死在他的面前了吗?
在她纠结地看着斯未寓的背影时,一抹白色的影子也正纠结地看着她,风拨开那团湿腻的黑发,露出一双眼晴,那如婴儿般清灵的眼神,却片刻后,宛如在夜风中急行的夜叉般凶恶狰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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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来,覆去,像只蚯蚓般扭来扭去,她只要闭上眼睛,不是会想到斯未寓泪流满面的样子,就是会想到那个阴森恐惧的鬼。
又折腾了半天,终于还是投降了,她坐在帐篷里发了会呆,打算数到一千只羊看看能不能睡着,这个时候,外面一阵窸窣,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她的手在黑暗中摸索了半天,摸到一瓶矿泉水,紧紧地抓在手里,握到塑料瓶扑扑作响。
这时,帐篷的帘子细微地动了动,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慢慢地爬进去,冷飕飕的风从掀开的地方吹起来,刮着她的脚趾,冻得她心口发凉。
近了,‘他’过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瓶子狠狠地朝直觉的方向扔过去。
一声怪异的叫声,从她扔瓶子的方向传来,她屏住呼吸静待了很久,才感觉那个东西慢吞吞地缩了回去,舔着发干的嘴唇,她有点虚脱地倒下,在黑暗中慢慢的吐纳呼吸,但恐惧的感觉却无法消散。
真的是鬼吗?
随后的夜,她都战战兢兢,忽梦忽醒,睡得极不安稳。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是十点多,但她还是没精神,一个人窝在帐篷里,慢腾腾地把东西收拾好,走出来时,却拾到一样东西——粉红色的蝴蝶发夹,上面镶了一海蓝色的仿真宝石。
这么女性化的东西一定不会是自己的。
方星辽把发夹往口袋里一塞,爬出帐篷。另外两个帐篷里都没人,祈雪声不知去了哪里。海面上有个人游泳,远远地看着像是个男生,她凑近了些,看到沙滩上一双波鞋,是斯未寓的。
他越游越远,偶尔会潜下水面,半天才浮上来,不知是不是感觉到岸上有人注视,他回过头了,但仅仅是看了一眼,便又继续向别的地方游去了。
还在生气。
方星辽知道他在气消之前都不会理她,只能叹了口气转身走开。
今天是甄选的第二天,上午会发布昨天女生被选中的名单,下午三点会进行男生的挑选。助理之前发的资料上说,乔泰克的游戏海报,女生形象是复仇女神尼弥希斯和幽冥女神赫卡特。男生形象半兽人牧神潘、毁坏神卡尔和死神塔那托斯,在她看来,全部都是暴戾之神的形象,一定很难,毕竟拍摄的功底不是会唱几首歌,人气好一点就能完成的。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到那个叫奥丝莉的女孩,昨天在游泳池旁,如果她没有猜错,这个女孩在相机前所扮演的应该是潘多拉。严格地说,潘多拉不是希腊神话中的神,她只是被宙斯命令众神做出来的近乎完美的女人,她嫁给宙斯让她嫁的人,打开装满这世上所有灾难的盒子,却把希望关在了盒子里面。
对一个小孩来说,表现出那种破坏掉一切的邪恶,也许真的不容易。
正想着,突然看到奥丝莉穿着粉红色的花边公主裙,从二楼的扶梯走下来,头上缠着白色的绷带。她身后跟着的工作人员表情难看,工作人员走到昨天那个摄影师面前,叽里咕噜地说了些什么,摄影师的脸也跟着沉了下来。
应该是说些受伤不能拍照的话吧。
不过,她怎么受伤了呀?
方星辽不计前嫌,双手插着裤袋大步走向奥丝莉,想要开口问她头痛不痛,但想到两人之间语言不能,所以摸了摸自己的头,又指指她,再做了个痛苦的表情。
奥丝莉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说:“笨蛋。”
“你会中文?”方星辽很吃惊,但紧接着她发现更让人吃惊的事。
别在奥丝莉头发上的一只蝴蝶发夹,蓝色的天鹅绒面,中间镶着一颗仿真红宝石,因为颜色不同,所以她居然没有在第一眼认出,那和她在自己帐篷里捡到的发夹,造型上一模一样。
顿时,一个大胆的假设在方星辽的心中慢慢形成。
奥丝莉是鬼?!
“你作弄我?”她一把抓住奥丝莉纤细的手腕,责问道。
如果不是因为被吓昏,又因为做梦流泪,就不会让斯未寓以为她受了伤,想到他的眼泪,他的愤然离去的背影,方星辽就更加想快点弄清真相,但奥丝莉毕竟是孩子,所以她也不敢太过用力。
“Whatareyoudoing?Thathurts!”奥丝莉尖叫着,身体挣扎着后退,这个动作让手部的疼痛加剧。
“说中文!”
“放手啦,你想扭断我的手吗?我要报警,告你虐待儿童,我还没到十四岁!”
方星辽掏出那只粉红色的蝴蝶发夹,亮在奥丝莉面前,后者的表情一愣,然后大声喊道:“Giveitback!Thief!”
“我让你说中文!”
“小偷!小偷!”奥丝莉大声喊着。
工作人员闻声而来,强行扯开两人,他们跟奥丝莉用英语沟通之后,一名工作人员推了方星辽一下,伸手要抢那只蝴蝶发夹。方星辽想忍,但身体的本能反应,让她虚晃一式,绕到他的身后,一个锁臂就将他制服,方星辽练的是花拳绣腿,虽然身体灵活稍胜一筹,但两人的力量太悬殊了,所以僵持片刻,她的锁臂就被破招,自己反而像被人拎小鸡一样的拎了起来。
他把发夹取走,归还给奥丝莉。
“发生了什么事?”制作助理丁敏看到这一幕,连忙赶过来,看见被拎起来的方星辽,不由怒眉横挑:“怎么又是你!”
丁敏跟那群工作人员叽里呱啦一会,她的脸越来越臭,说了好半天,那个工作人员才把方星辽扔到地上。
一群人离开前,奥丝莉用极其鄙视的眼神看着方星辽,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小偷!”
丁敏环抱有双臂,冷笑着说:“你——策动选手造反、睡海滩还不够,现在还当起了小偷?方星辽,你实在是太过份了,从现在起,你自动隐身,等到回电视台,我会把你在这里做的每一件事,听好,是每一件事都会向上汇报的,你就等着写退赛申请吧!哼!”
小偷?退赛?
果然,一开始的直觉是对的,这趟秋海之旅,真是糟糕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