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相府的路上,秦箫一直沉默。小诗很想逗她说话,想尽了办法,怎奈小姐都没什么反应。从善走了,带走了一段回忆,陌生的世界里,明天她又将遭遇什么呢?
接下去的几天,平淡如水。相府小姐的生活闲适而懒散,起床,读书,弹琴,赏花,吃饭,读书,闲谈,弹琴,发呆……这大概就是很多人津津乐道的“米虫”生活吧。
不过,对于一个有梦想有追求的现代知识女性来说,这样的生活毫无意义,她期盼浪漫,期盼激情。
天慕天磊倒是时常来陪她,天慕总是风风火火的,陪她说会话,在屋里转几圈,发表几句对时事的慷慨言辞,之后就急匆匆地办他的事去了。对于他,秦箫真的看作兄长,可以撒娇可以依靠。
天磊是另外一种样子:轻轻地来,像一阵风。或是静静站着听她弹琴,或是徐徐与她交谈几句感兴趣的话题,抑或是就那么陪她坐着喝茶,什么也不说。然后。轻轻地走,如一片云朵。对于他,秦箫感到的是由衷的默契,似乎她想什么,他总能明白,有时候秦箫有种奇怪的想法,他是不是会猜出自己的故事,这个天磊,像极了从善。
安逸枯燥的日子也过得很快,秦箫在这个世界的第二次挑战终于到来了。
这天,像往常一样,她在那懒懒地读书,想着心事,小诗入画陪在旁边,想办法逗她开心。前院跑来了一个小厮,满头是汗,连行礼都忘了:“小,小姐,相爷让您到前院去一趟,有急事,小的给您带路!”
秦箫心里一惊,什么事呢?自从成功地变成了古代人,自己的表现还是可圈可点的,也未遇到太头疼的事。不过,经验证明,穿越之后的女主角不可能一帆风顺,一定会有一个个考验和奇遇等着她,莫非,自己的舞台的幕布才刚刚打开?
跟着那个小厮,带着自己忠实的两个跟班,秦箫心事重重地来到了前院。
相府正堂,徐邦彦正襟危坐,一脸严肃,看不出喜怒。叶氏夫人在侧位相陪,徐天磊、徐天慕和徐玉娇坐在堂下,神色复杂。一干仆人立于两侧,鸦雀无声。
秦箫的心不自觉地跳了起来,一种不祥之兆袭上心头。
见她来到,徐邦彦面带笑意“玉箫,过来坐下,为父有事与你商量。”
“是,”她保持着镇定。
看着这个女儿,徐邦彦的心情也很复杂。上回七夕家宴,国君孟昶对玉箫一见倾心,早就想将玉箫收入宫中。
今天早上圣旨已来到家中,册封玉箫为玉妃,并赐名花蕊夫人,两日内送入宫中,不得有误。他不是不知孟昶的好色贪婪,尽管宫中美女如云,却还在四处猎艳。
如果不是他私开铅矿的事被他发觉,怕他治罪徐家,自己又怎忍心将女儿拱手相送?嗨,算了,区区一个玉箫与他徐氏的大好基业和他徐邦彦的仕途经济比还是可以丢弃的,心,不能太软。
”玉箫,为父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看看玉箫的反应,他接着说,“上次七夕家宴,你的人品才华博得了陛下的赞赏,现在,陛下下旨封你为妃,并赐名花蕊夫人,明天就接你入宫。玉箫,这可是你的福分,我们徐家的福气呀!”
徐老同志说的慷慨激昂,声泪俱下,真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听口气,这是孟昶赐给老徐家的天大恩情,玉箫的涕泪横流立刻叩谢才能对得起浩荡皇恩。
耳边似乎传来一声巨响,又像是华美的轩阁被狂风吹成断壁残垣,秦箫再也不能保持镇定了。孟昶,王妃,入宫?她不能!她有太多的理由和借口。
一个好色贪婪的亡国之君,懦弱又残暴,无视百姓的疾苦,亲手将国土送于侵略者,这样的人,即使是一国之君,即使长了一副好皮囊,即使对自己有好感,依然让自己厌恶排斥,做一个普通的朋友尚且不齿,更别说是要嫁给他,她不干,无论如何也不干!
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颤抖,她含泪说道:“父亲,玉箫不愿入宫,请您为女儿做主。”
虽然这个男人并不爱他的女儿,但,虎毒不食子,她还要用骨肉亲情打动他,“玉箫从小失去母亲,在父亲的教诲下长大,也曾广读诗书,熟知圣人之言。虽身为一名女子,不能成就大事,但我也有自己的心事抱负,那孟昶贪婪好色,宫中已有美色三千,不是玉箫终身所托之人,玉箫请父亲成全!”
“大胆,身为臣子怎敢妄论君王?这可是死罪!你身为徐家女儿,就应听从尊长之言,事事以徐家大业为重。封为王妃,何其尊贵!你还有何不满?况且,以你一人,换来徐氏兴盛,也算你有功于徐家,徐家上下都会感谢于你,难道,你还不愿意吗?”徐邦彦的确是老将,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软硬兼施。
“难道徐家的家业竟要由一个小女子来承担吗?玉箫不明白,难道父亲真的忍心毁掉女儿的一生幸福吗?”
不嫁就是不嫁,秦箫此时真正理解了封建社会妇女的悲剧命运,简直是血泪史呀,要是能回去,可得好好活着,再不怨天尤人了,后悔呀……
一旁面带怒色的天慕再也忍不住了,走上前来,激动地说:“父亲,玉箫不愿意,父亲就替她想个办法,推了婚事吧。陛下嫔妃众多,想来也不差她一个,求您帮帮玉箫!”
说完他竟然双膝跪地,眼圈已有些红了。好哥哥,谢谢你!就冲你这一跪,我认你做我的亲哥哥,古代现代都算数!
徐邦彦非常生气,他狠狠斥责了天慕,总的意思是:你懂什么,皇上定下的事能说推就推吗,不答应就是欺君,就要治罪,现在我们徐家已有把柄攥在皇上手里,怎能火上添油?玉箫是小,徐家是大,你这个当哥哥的不说劝说妹妹,反倒添乱,哼!
叶氏从旁添油加醋:“玉箫,老爷多疼你,虽说你不是我亲生,可我也一直当你是我的亲女儿,同样舍不得你。现在皇上有命,徐家需要你,当个皇妃对于你也算是个好归宿,你就别耍性子了!”
心里恨道:“要不是那个死皇上非得要你,这好事哪论得上你?早让我们玉娇去了。”
玉箫还未来得及回应,徐玉娇已经心领神会冲了出来,想到自己的花容月貌,才华胆色,有哪一点比不上她,高从善对她另眼相看,孟昶也倾心于她,这个该死的玉箫,真是我的克星!我一定让父亲狠狠教训你。
“妹妹,不是姐姐说你,我们做子女的怎能这样不懂事。父亲母亲对你关爱有加,悉心教导,你就应该知礼守礼。婚姻大事,全凭父母做主,如何能忤逆?孝悌之道,熟读诗书的你不会不知吧?再者,荣封皇妃,乃何等荣耀,光宗耀祖,荣及自身,做孩儿的应上谢君恩,下谢双亲,如何像你这样胡闹?”
一连使用三个“荣”字,这徐玉娇对皇妃的位置可是上心到了极点。
听了她的这番话,玉箫怒从心起。好个刁转的丫头,自己贪慕虚荣不说,还要落井下石,真真可恶!
想着,话就从嘴里冒了出来:“你住口,父母兄长在上,哪有你说话的地方?你口口声声知礼、孝悌,其实最无礼的是你。其一,身为长女,理应为父母分忧,而你未有半分安慰,只知疾言厉色申斥妹妹,让父母烦心;其二,身为姐姐,你更应关爱妹妹,温言规劝,设法相助,你却落井下石,毫无手足之情;其三,你句句言说皇妃尊荣,看是在规劝于我,我看是你自己贪慕荣华富贵,想当贵妃。所以——”
玉箫冷眼看向玉娇,玉娇又羞又气,脸已经红得不得了,“你才是不讲孝悌之人,想当皇妃,你自己去,不要连累别人!”
铿锵有力,妙语如珠,气势逼人。堂上的人都目瞪口呆,这还是那个懦弱胆小的玉箫吗?七夕晚宴她的文采灵气尽管让人惊叹,还在情理之中,因她一直是个才女。可今天,无视众人,她怒斥玉娇,全无惧怕、退缩,分明是另外一个人。
徐邦彦叶氏震惊,徐玉娇甚至有些害怕,天慕惊喜,天磊在玩味她的改变。心里惊叫,坏了,现代女性的风采表现得过头了,快别表演了,省得过犹不及。
震惊之后,徐邦彦恢复了常态,他认为玉箫一定是气极过头才这样失态,他徐邦彦的女儿,再不济也还是有点气势的,所以并不十分见怪。
抬手制止叶氏玉娇的发作,他不容置疑地说:“玉箫,不论你心里怎样想,这件事已经不可更改。我念你年轻初嫁,姑且不与你计较刚才的无礼,只是此事事关重大,决定我徐家上下的命运,不如你拒绝。你也算是个聪明孝顺的孩子,希望你体谅为父的苦心苦衷。你且下去休息吧,我会派人替你收拾物品,明天准备进宫。”
说完,一使眼色,过来几个丫鬟家人半搀半拽将玉箫拉出正堂。
经过刚才的车轮混战,秦箫已有些身心俱疲。想着刚才过火的表现,现在不如趁好就收,于是也就低了头,任由人把自己带回竹箫居。
回来之后,秦箫呆呆地坐在那儿,赶走了所有人,她只想一个人静静。心里叹道,看来这一劫是躲不过了,与其盲目抗争,不如明智地迂回作战,以退为进。毕竟,读过的那些书中的女主角最后都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佛曰:改变不能接受的,接受不能改变的。顺其自然,有时是最好的选择。
是夜,她依旧坐着,下午徐邦彦打发来了一批又一批的家人,在小诗入画的指挥下收拾物品。其实,没有多少旧东西,相府早已准备好了丰厚的陪送。对于他们送上的衣物首饰,她懒得多看,可也不得不承认相府的气派。
心绪烦乱,强迫自己抚琴排遣,不知为何想起了高从善(她现在还不知他的真名),手摸那块玉佩,心想,他在哪里,在做什么呢?以他对自己的感情,如果知道这件事,会不会为自己伤神?会来救自己吗?又想,多可笑!人家连走都没告诉你,你什么人都不是,别自作多情了。
夜风清冷,寒冷入骨。她又想到了天磊,不禁咬牙切齿:这个坏蛋,平时对自己好得什么似的,甚至有时他的关怀呵护超过了天慕。可今天,他竟一语未发。难道怕忤逆徐邦彦不成?后悔和他谈了那么多话,人心难测,以后再也不理这个见利忘义的小人了。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默念起李煜的另外一首《相见欢》,竟发现词中的所写如此契合自己此时的境遇心情,抬头,但见缺月梧桐;倾听,只闻漏断虫鸣;心中,愁肠千回百转。
风移花影动,疑是故人来。惆怅中,一个俊挺的身影飘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