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移花影,一个俊挺的身影飘然而至。青衣玉冠,如水的温柔,是天磊。
今天在前厅,玉箫被逼为妃,两个阵营泾渭分明:以徐父为首的逼婚派咄咄逼人,冷酷无情;玉箫天慕的拒婚派态度坚决,不愿退让。只有他,默默坐在那儿,冷静得像一片随风飘零的枯叶,寂寞得像夜空飞过的孤雁。
他看到了玉箫求助和期待的目光,那是充满信任的目光,可是,他却依然静静地坐着,她很失望,他看出来了。内心经过剧烈的斗争,他决定先不行动。天慕的激烈反应已被轻易地打压下去,以卵击石的做法不是他徐天磊的特长,事情应该从长计议。
回到居所,他反常地喝了很多酒,这并不是温和的梅花酒,而是货真价实的烧刀子,因为,他想喝醉。他的玉箫要嫁人了,作为兄长理应高兴。可是为什么他是如此的难受?他想帮她,他不愿看到她不快乐,可对方是一国之君,以他的能力难与之抗衡,还会对徐家和玉箫造成不必要的伤害,所以,他现在什么都不能做。
可是,他必须去看看玉箫,强烈地意识到她一定在等自己的出现,她是在怪自己的毫无作为吧,聪慧如她,会了解自己的苦衷吗?趁着微微的醉意,他如一道水面的波痕,飘荡到了玉箫身边。
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玉箫什么都明白了,对他的怨恨也消去了大半。他一向深沉,波澜不惊,比天慕更多思考和顾忌。他是徐家长子,朝中的中书令,背负家事国事,举动自然束缚很多。但这个大哥的心思更重,他不会像二哥那样怒形于色,却会情郁于衷。两者哪个更心痛呢?
“箫儿,你怪大哥吗?”他痛苦地问。
“当时怪的,可现在我看出大哥的伤心和无奈。”她回答。
伸出手臂环住她的肩,让她感觉自己的颤抖和心跳,“我为长子,有自己的责任。徐家毕竟养育了我,我没有理由做出对家族不利的事,我知道你的委屈不甘,我知道父亲母亲的狠心,但于国于家,这件事都请你应承下来,你是个懂事的女孩,就算哥哥求你了……”他紧握的手掌泄露了他的愤恨无奈。
“知道了,大哥说的很对。箫儿会进宫为妃,会为徐家出力,就请大哥放心。夜深了,我要休息了,明天还要入宫,大哥请回吧。”
不动声色地躲开他的怀抱,秦箫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承认天磊说的对,但让他这样当着她的面说出来,刺痛她的伤痛,她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原谅他。虽然她视他如天慕一样,但她实际上并不是真的徐玉箫,也就是他们没有实际的血缘关系。有时,她私心里认为他对自己是不同的,现在看来,不过如此。
转身关上了房门,不去管身后的人的表情和心情,她太累了。这一夜,注定无眠。
青色的身影临风长立,显得那样孤寂悲情。他的软弱已经使他失去了她的信任和依赖,这是他最怕见到的结果。手指狠狠地攥在一起,指甲深陷到肉里,像要滴出血来。而他的心已经在流血。箫儿,我该怎么做?
第二天,秦箫起得非常早。事实上,她一夜没怎么睡,吃过无味的早餐,洗浴之后,开始盛装打扮。
这次,她远没有第一次的心情,木头一样坐着,任凭人来人往,穿梭忙碌。在人们惊叹的目光中她走出了相府,只见她头梳朝天髻,上插九凤紫金镶玉钗,佩四只金步摇,身穿对襟朱红绣金罗衫,下佩同色百凤曳地长裙,粉色抹胸,外罩银色绣花鸟云肩华袂,肩披透明的淡红色披帛。
后世史书中对花蕊夫人有这样的评价:“粉胸半掩疑暗雪,行即裙裾扫落梅。”“眉黛夺得萱草色,红裙妒杀石榴花。”现在秦箫并不知道自己误打误撞,变身成了孟昶心中的花蕊夫人。书中代言,那孟昶也是因为倾慕前朝皇帝的爱妃花蕊夫人,又因为两人同名,所以给玉箫赐名花蕊夫人,以慰藉相思之苦。
浓妆艳抹多少遮住了些许的愁容,靓妆丽服的她步履从容,气质华美,在两位丫环的搀扶下,神色淡然地走上装饰华丽的花轿。与家人告别时,一切都是那样的平静冷漠,本来就没有什么关系,就谈不上什么悲伤不舍了。她只对天慕灿然一笑,如沐浴晨曦的芙蓉,谢谢你的关心呵护,我会永远记住你这个二哥,再见,不知在何时。
作为徐家的长子,天磊担负起护送她进宫的任务。他骑在雪白的高头骏马之上,身穿华服,俊美冷漠,怀着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复杂心情护送长长的送亲仪队。手依然攥得紧紧的,玉箫,就要嫁作他人妇。
景阳宫中的孟昶一身华丽龙袍,心情愉快。今夜,玉箫就将成为他的玉妃,解了多日相思之苦。那夜玉箫的亭亭倩影,文才气质,都让他倾心。最妙的是,自己早就爱慕前朝国君王衍的妃子花蕊夫人,恨不能生在一个时代,而这个徐家玉箫,不仅才貌与她相当,而且名字相同,这难道不是上天的安排吗?
尽管他已有几位贵妃十几位美人婕妤,数不清的没有名分的侍妾,但他仍不满足,美女才女对他来说多多益善。这回,对这个玉箫,也许他的兴趣会长一些。
“启禀皇上,玉妃娘娘的凤驾已来到宫门外候旨。”一名殿前太监尖细的声音传来。
“传旨,让玉妃到玉华宫休息,晚上准备迎驾。德祥,你吩咐人去小心侍候”孟昶对自己身边的内宫总管太监德祥说到。德祥领旨下去安排。
玉华宫中。站在宽敞的厅堂中,秦箫环顾四周,这玉华宫装饰极为豪华,远远超过相府。听宫女说,这是孟昶特意吩咐为她重新准备的,看来这个好色的蜀君对自己还真是上了心,想到这里,她的嘴鄙夷地撇了一下。我可不是贪慕虚荣的玉娇,就凭你这个亡国之君也想娶我,我呸!可是,我该怎样度过这一劫呢,伤脑筋呀。
一个四十几岁,脸胖胖的,总是带着几丝笑意的太监来到她的面前,俯身下跪:“后宫总管德祥参见玉妃娘娘。”
原来这位就是影视剧里经常出现的握有实权的总管太监,这样的人可不能得罪,最好还要适当地示好,表示自己的友善。她忙用双手相搀:“玉箫怎敢承受如此大礼,德公公请起。”
德祥站起身来,心想这位玉妃娘娘倒是谦恭有礼,以她堂堂宰相千金的身份,待人接物上的确胜过宫中的众多妃子,心里便多了几分好感。德祥向秦箫传达了孟昶的旨意,吩咐宫女们为她沐浴更衣,好好休息,准备晚上迎驾。
蜀国边境,李从善一行人在路边的茶摊休息,再赶几天路就可以回到金陵了,心里惦记着朝中,他想吩咐马上起程。这时,耳朵边突然传来几个茶客的闲聊:“听说徐相爷的千金今日进了宫,成为玉妃娘娘了。”
心里一惊,徐相,千金,进宫?难道是玉箫?不能,以玉箫的性格怎么会答应,是那位玉娇小姐吧,他说服自己。
像是为了回答他的疑问,另一个声音又问道:“我听说徐相爷有两位千金,但不知是哪位呀?”
“是徐家二小姐玉箫,听说这位二小姐性情刚烈,并不愿意入宫,为这事和相爷闹得不可开交,是被强迫送入宫中的呢。”
“我看你是瞎说,哪有人不愿嫁给皇上,成为贵妃,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好事呀,这个玉箫小姐又不傻,我不信!”
“不信?”说话人极力证明自己消息的权威性,“我的相好柳嫂就是相府后厨烧火的,这是她昨晚在被窝里告诉我的!”说话人底气十足,随后就是一阵猥琐的笑声。
真的是玉箫,玉箫竟被逼入宫?他们刚刚分手几天呐,就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李从善的心莫名地难受起来,手不自觉地握上玉箫给他的那条银链,玉箫,玉箫,你遭受了怎样的折磨?以你的清雅脱俗,能心甘情愿嫁给那个拥有三千粉黛的好色之君?你出嫁时又是怎样的心境?
我是堂堂皇子,竟要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嫁给别人,我真的好恨呀!手指抚mo着那个玉箫形的项坠,玉箫,对不起,我不能去救你,这关系到两国的盟约,在国事面前,我李从善的儿女私情算不了什么。你,保重。
抬手命令手下上马,三十名护卫动作迅速,早已跟在了他的身后。马背上,他又想起那天与孟昶会面的情景,在徐邦彦的安排促成下,孟昶决定与他会谈结盟。印象中的孟昶注重修饰,语气缓慢,心思并不全在国事上,带有浓重的脂粉气。又听说,这个外表温和的人,对手下却很苛刻、冷酷,这样的人,会对玉箫好吗?
眼前出现了桂花佳宴上的景象,她对他说“互相扶助患难与共”,现在,她遇到了麻烦,他该怎么做?
终于控制不住自己,他勒住了缰绳,回头叫来墨影,这是他的心腹,低低地吩咐:“你带一名护卫,潜回蜀国,打探玉箫小姐的消息。设法保护她的安全,她刚进宫,会遇到很多问题,你要千方百计护她周全。可飞鸽传书与我联系。”目光中充满担忧和信任。
“是”,墨影只回答了一个字,但他将用生命保护主人心爱的女人。
玉华宫中。沐浴更衣完毕,又草草吃了一些宫女们送上的糕点,秦箫坐在梳妆镜旁,思考着接下来的对策。夜晚,毫无办法地来临了。
这个夜晚,有人欢喜有人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