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群臣肃立,赵匡胤坐在宝座上仔细看着手里的一份奏折,看着看着,脸色越加严肃起来。
原来自从他平定西蜀、南汉以后,宋朝的疆土日益扩大,需要大批文官去治理州县,他常常感到人材缺乏。所以从开宝元年以后,他规定每年都要举行进士考试,选拔有真才实学的读书人予以重用。
今年的进士考试由翰林学士李昉主持,赵匡胤手里拿着的正是他上报的考试合格的人员名单。
“李昉,朕来问你,这名单上的第六名陶丙是何人?”赵匡胤两道犀利的目光看向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的人。
李昉心中有鬼,支吾了半天没有回答出来,厚重的朝服的衣领被冷汗浸透。
“不能答?朕来替你说!户部尚书陶谷,这个陶丙应该是你的小儿子吧,朕素知你家教不严,陶丙乃是汴梁城中有名的浪荡公子,何时长了本事能考中第六名进士?你说朕该给他个什么官好呢?”
赵匡胤的语气里充满不悦和怒气,跪在地上的李昉和陶谷没想到皇上这么明察秋毫,做得如此机密的事被他一点即破,吓得体如筛糠缩成一团。
“哼!”赵匡胤陡然站起,狠狠将奏折摔到两人身上,怒声说:“你们皆是当朝高官,白读了圣贤文章!不思尽忠报国、为朕分忧,却利用手中的权力结党营私、欺上压下,满足一己私利。如果众人皆像你们一样,我的大宋朝岂不是变得乌烟瘴气、奸佞当道?朕岂不成了昏聩不明的无道昏君?!
“你二人本来罪无可赦,念在过去曾有些功劳,朕这次饶了你们的性命!传旨,每人官降三级,扣除一年俸禄,放播州、连州任职,三年后,朕要看你们的考核等级再做处理!你二人可服罪?”
李昉和陶谷皆是涕泪横流,头快磕出血来,“我俩愧对陛下的重托和信任,我们一定洗心革面、改过自新,报答陛下的不杀之恩!”赵匡胤一摆手,两人被侍卫带了下去。
这时满朝文武皆为动容,神色复杂,有的惊惧,有的敬服……
赵匡胤依然没有坐下,他环视着众人,做出一个影响了后世几个朝代的重大决定:“礼部尚书听旨,速去通知考中的举子,明天朕要亲自在广德殿主持考试,考试合格者赐进士及第并授予官职,不合格者除名,并派人追查原由,有枉法者可以提前自首,朕会考虑从轻处罚!”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满朝文武跪倒高喊,全都是口服心服,无不佩服赵匡胤的英明睿智。
“陛下,江南国主李煜再次以身体为由拒绝来汴京朝拜,还特地派来名士徐铉作为说客,现已在广城驿候旨。”群臣起身之后,晋王赵光义再次出列请旨。
赵匡胤回身坐好,慢慢说道:“这个李煜实在是既懦弱又可笑,既然无力与我大宋抗衡,又何必惺惺作态,编一些身体欠佳的谎话?不来朝见,好啊,朕就仁至义尽,看他还能拖得了多久!那徐铉不是有名的辩才吗?传旨,任命马军都指挥使党进为接待使,负责接待江南特使徐铉。”
赵光义面有疑虑:“陛下,那党进虽是猛将,但大字不识一个,派他去臣弟担心会被徐铉笑话,有损我大宋威仪,请您三思。”
赵匡胤看了看他,语气不容置疑:“朕自有主张,晋王只管照旨意去办!”
“臣弟遵旨。”赵光义不敢再说什么,退了回去。
……
赵匡胤回到崇德殿时已是掌灯时分,这一天他不光处理了几件棘手的国事,还批阅了不少奏章,觉得很是疲惫,胸口又有些隐隐作痛。
“十年了,朕怕是老了吧。”他自嘲地想道。
“陛下,您的晚膳已经摆好,请您用膳吧。”王继恩小心翼翼请示。
他点点头,走进崇德殿,在桌案旁坐下,那上面已经摆好了酒菜,由于他一贯简朴,酒菜并不算丰盛。
“陛下,皇后娘娘特地准备了专人侍候您用膳,您看——”
“专人?怕又是从哪家妓馆里挑出来的吧?皇后真是费尽心思了!”赵匡胤轻蔑地说道,“好吧,朕今天也确是乏了,叫她上来陪朕喝酒,让朕开心,侍候好了,朕就宠幸她!”
王继恩领旨下去,不一会儿,一名身穿淡紫色衣裙的女子缓缓走到近前。她没有像其他女子那样跪地请安,也没有带来什么乐工伴奏跳舞,只是静静站在那里注视着他,两手紧握在一起,似乎在掩饰着什么情绪。
赵匡胤起初没有看她,自顾自喝着酒,偶尔吃一口菜。等到他发现女子的注视时,便不悦地抬起头,“你不是皇后派来侍候朕的吗?还不过来陪朕喝酒,把刘保仪教给你的本事都拿出来,让朕开心!”
听到他这样冷漠邪肆的语言,秦箫感到自己的心猛地痛了一下,她攥紧了拳头,抑制住即将涌出的泪水。
刚才,一步步走向他,她是那样的紧张、无助和痛楚,她觉得自己像是踩在一把把刺眼的利刃上,身后留下的是一串串带血的足印,除了她,没人看得见。
曾经多么亲密的他们,如今却是地位悬殊,他是高高在上的君王,她是无比卑贱的孤女。
要是以前,他怎会忍心让她这么站着?早就万般宠溺地揽她入怀,亲自为她夹上最爱吃的食物;要是以前,他怎会如此冷漠地对她?一定会深情地诉说自己的爱意,告诉她她是他怎么也宠爱不够的珍宝。
一切都是以前了,原来爱与不爱竟是这么短短的距离,只是一张脸而已,就将海誓山盟、生死不离的誓言变得不堪一击!
十年了,他变了,脸上有了沧桑,额头多了皱纹,原来的刚劲和英武还在,原来的阳光和健康却被落寞和倦容取代,他瘦了,是因为她么?
泪水还是流下来了,她来到他身边,跪在他的脚下,为他斟上一杯酒,双手送上:“陛下,酒通人情,喝多了也会伤身啊,请您慢用。”
赵匡胤发红的眼睛注视着眼前的女子,紫色,曾经有一个美丽的女孩也是穿着这样一件紫色的衣裙,他还记得他第一次看见她恢复女装时的惊艳和柔情。
“赵将军,您现在看到的才是真正的秦箫,她很喜欢您买的这身衣服,她想对您说声谢谢!”
金色阳光中的紫衣女孩,含蓄地笑着,有些害羞,对他说着这样顽皮的话,当时的他是那样的迷醉,心里决定要爱她一辈子,这些,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赵匡胤接过秦箫手里的酒杯,没有喝,放在桌上。这个女孩不如他的小箫美,但是却很特别。“女孩,你叫什么?”他的语气变得柔和些了。
“我——叫秦箫。”说出自己的名字,为什么她的心会颤抖,会难过?
“哦?原来你也叫秦箫!看来皇后和刘保仪把你训练得很好,她们是想给我换换口味了!”冷漠和邪气又回到他的眼中,女人,还不都是一样,小箫,她们谁也不是你啊!
赵匡胤粗糙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你很特别,女孩。对你我可能会感兴趣的,你的名字!”
泪水滚落,如断线的珍珠,她快克制不住悲伤和绝望了,他不记得她了,面对着面,他却认不出她,老天,救救她啊,她该怎么办?
“陛下,我叫秦箫。”她的泪眼无限深情地望着他,感受着他熟悉的气息,要是一切都没发生该多好!
“好了,傻丫头,为什么一向乖巧的小箫脾气突然变得这么坏?为什么你这么蛮横我还是这样喜欢你?我一定是中了你的毒了。”
这是当初他说过的话,他宠爱地叫她傻丫头,他喜欢她的坏脾气,他说他中了她的毒。
“我怎么舍得骂你?喜欢还来不及呢。不过,你真的要改改任性的脾气,因为我可只有一条命,只能为你奉献一次呀!”
泽州的大帐中,他温声细语,告诉她他愿意包容她的一切缺点,会为她献出他的生命。那时,她是感动;现在,她是神伤。
“秦箫?没有谁配叫这名字,你配吗?”他戏谑地抚弄她的嘴唇。
记忆中,他从来不曾这样轻薄,他是将她看作玩物了,所以才会这样对她,她必须让他看到她的自尊。
她坚决推开他的手:“人,都是平等的,没有什么配与不配,秦箫本来就是我的名字。陛下要是觉得不妥,可以替我改一个。”
“你很大胆!”赵匡胤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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