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大胆!”赵匡胤一把将她搂住,动作十分粗暴,大手攫住她的后脑,迫使她与他对视,“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跟朕说话,难道你不怕死吗?”
他,他竟然如此对她!她用尽全力克制住满腔的委屈,倔强地直视他的星眸,那里依然能映出她的素颜,却不再有往日的柔情了。
“害怕了?”他这才发现她眼中的泪水,不过只是语气冷漠地叙述一个事实,这几年,女人虚情假意的眼泪他见多了。
“不是。”她狠狠咬着自己的嘴唇回答,这样近距离地看他,她发现他真的憔悴多了,鬓角也露出了几根银丝,想到指点山河雄姿勃发的他也会呈现这样的老态,她的心都要碎了。
“我只是失望。”她一字一句地说道,凭着对他的了解她知道怎样才能引起他的注意。她必须冷静,不能先入为主,他们现在是陌生人,她要让他重新认识她。
“原因。”他深邃的眼眸盯住她的脸,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倔强的目光吸引了他。
“我一直敬慕陛下,早就听说过您千里送京娘的故事,在我心里,您是侠骨柔肠的英雄,能侍奉在您身边是我的心愿,可是——”她有意停顿。
“说下去。”他将她箍得更紧。
“可是今天见到您我却很失望,以前那个侠肝义胆的英雄现在居然为了一个名字而为难我这个弱女子,莫非那些动人的故事都是编出来骗人的?我虽微不足道,也有自己的尊严,如果您不相信我,就请赶我出宫吧!”她挣扎着欲站起,泪水滚滚落下,如果他真的赶她走,她会走,再也不回来了。
赵匡胤沉默了片刻,慢慢松开手,口气中有不易察觉的欣赏:“你的脾气很像她,不管是真的还是她们教你做的,你都引起了朕的兴趣。好吧,朕就准你叫秦箫。过来,陪朕喝酒。”
秦箫长出了一口气,看来这一局她是赌赢了,至少他认可了她的存在。现在,她觉得自己是在打一场比赛,可笑的是,比赛的对手竟是她自己,她必须战胜他心中的那个秦箫,才能让他接受现在的自己。
她柔顺地跪靠在他腿边,这是和他在一起时她最爱用的姿势。那时,她总是这样长时间地靠着他,心甘情愿地仰望着他,感到甜蜜而骄傲——这样一个伟大的男人,爱她。
她倒了一杯酒,双手举起对他说道:“谢过陛下,秦箫敬您一杯。”然后她一饮而尽,酒很烈,她的喉咙立刻如火烧一般。心里又是一阵痛楚,他,平时喝的就是这样的酒么?
看着她被呛得染上红晕的脸,赵匡胤嘴角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白天的疲惫减轻了不少,这个女孩很有意思。
他伸手去拿酒杯,却被她轻轻拦下:“陛下是有烦心的事吧?不过古人云‘举杯消愁愁更愁’,您不如先吃点东西,再喝不迟。”说着她从容地把装着精致点心的银盘端到他面前。
他容忍了她的无礼,伸手拿起一块莲蓉糕送进嘴里,那酥软甜腻的味道曾是她的最爱,时光仿佛又倒流回那段美好的日子:
“小箫,这是芙蓉坊的莲蓉糕,这是吴双记的醪糟鸭掌,这是……”
“你会把我宠坏的,我的要求会越来越多。”她羞涩地凝视他灿若晨星的明眸。
他激动地握住她的手:“你终于决定了!答应我,不要再说那句话,永远也不要离开我!”
小箫,你不是答应了吗?为什么说话不算数?为什么要离我而去?心情又变得糟糕,赵匡胤突然丢掉吃了一半的莲蓉糕,又喝下一杯烈酒,“倒酒!”他命令道。
秦箫心里压印着的悲伤和怨恨爆发了,他为什么这么执迷不悟?她就在他眼前,为什么他看不出?什么相思啊,宠爱啊,全是假的!他要是那么爱她,又如何认不出她?非要作践自己的身体吗?
她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酒杯:“不要再作践自己的身体了!要喝我替你喝!”喝尽一杯,又倒了一杯,仍旧喝下,接着又连喝了两杯,性如烈火的酒精刺激得她剧烈地咳嗽着,口水泪水混合在一起,她的情绪有些失控,越加口无遮拦:
“你好像是对她很好,但我看你却非常自私!如果你们真像传说中的那么好,她一定不愿看到你现在这副样子!你光想到自己的痛苦,有没有想到她也会难过、也会痛苦?如果她没有死,再回到你身边,看到你这样憔悴,她会怎么样?为什么你不想想!”
赵匡胤被她的歇斯底里弄得目瞪口呆,他没有想到一个供他取乐的女子竟然如此大胆,屡次冒犯他的威严,任他再是宽厚仁慈,再觉得她与众不同,也被气得怒火中烧。他大手一抬,秦箫便被重重推dao在地上,她带着恐惧和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他,这还是她记忆中的他吗?
“大胆的女人,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朕准你叫秦箫你就成了她吗?在这个世界上,朕只允许她一人这样对朕讲话,其他的女人在朕眼里一钱不值!你给朕滚,朕不想再见到你这个装腔作势、自不量力的女人!”
秦箫慢慢爬起来,看着眼前这个盛怒的男人,他说得对,她的确是自不量力,走了就走了,为什么又非得自作多情地回来?
她曾坚信,每个人的灵魂都是唯一的,不管经过千年万年,不管容貌发生多大的改变,但灵魂是不变的。
回到古代,虽然失去了徐玉箫美丽的容貌,但她心里一直有一个幻想,她的灵魂会让她与众不同,会让他在众人中一眼就认出她是他的小箫。所以她才会欣然进宫,没想到她是高估了自己,也高估了他,她是真正的自取其辱。
她平静地说道:“陛下英明,秦箫的确是自不量力,自取其辱,我这就遵命离开。不过您的脸色发黄,说明您的肝不大好,烈酒喝多最伤肝气,如果您非要喝,就换些性子温和的酒吧。”
说完,她微微欠身,然后头也不回地出了崇德殿。
看着她执拗的背影,赵匡胤有一时的错觉,正在离去的女子就是她的小箫,她说话的语气,她看他的眼神,连她那倔强的脾气,都像极了她。
可是,她不是她!她只是宋美仙派来达到其自身目的的一个玩偶。他是亲眼看到小箫被安葬的,沉重的棺木、冰冷的泥土掩盖了她动人的容颜,从那时起这世上就不会再有她那样美好的女孩了。
他又端起了酒杯,犹豫了一下,没有喝,最近他的确是感到肝部有些不适,御医也曾多次暗示过他,不过促使他放下酒杯的却是那句话:“她一定不愿看到你现在这副样子!你光想到自己的痛苦,有没有想到她也会难过、也会痛苦?”
这个可恶的女人,她说的居然有些道理。
赵匡胤的私事和公事一向分得很开。第二天,他匆匆上了朝,处理完一大堆政事后,又着手准备殿试的题目。经过深思熟虑,他大笔一挥,三个刚劲的大字“平南论”跃然纸上。
如今大宋朝国势蒸蒸日上,疆域迅速扩大,统一大业指日可待,北方剩下北汉和契丹,南方只有李煜的江南还在负隅顽抗。他早已定下了先南后北的统一战略,用《平南论》做题目就是要选出在这方面有独到见解的人才。
殿试分两部分,先是笔试,然后再由他亲自进行口试。赵匡胤虽然起家于武将,但这些年非常重视同当世鸿儒大家来往,博览群书,自身的文化素质已经达到了相当高的程度。经过这次殿试,他共选出一百九十五名合格者,按成绩分别授官,分派到各地予以重用,人才短缺的问题得到解决。
而包括陶丙、武济川、刘睿在内的数十个举子,无论是笔试口试都一无是处且出尽洋相,则被他一一除名,并交付交吏部严查,这一举措也使大宋的科举制度维持了几年的清明。
这一切都结束后,已经是下午了,赵匡胤还没有吃午饭。回到了崇德殿,王继恩立刻吩咐人给他端上了准备好的午膳。
一坐下,他就习惯性地端起了酒杯,耳边却冒出一句话:“古人云‘举杯消愁愁更愁’,您不如先吃点东西,再喝不迟。”
“见鬼!”他骂了一句,不情愿地吃了几口菜,胃里果然不像昨晚那样难受了,他又举杯欲饮。
“烈酒喝多最伤肝气,如果您非要喝,就换些性子温和的酒吧。”语气虽柔,却同她的主人一样的执拗。
赵匡胤皱起了剑眉,眼前出现了秦箫那双明亮而倔强的眸子,有多少年没有见过和小箫一样清澈的眼睛了?“不自量力的女人,她以为她是谁,凭她居然想取代朕的小箫,做梦!”
恨恨地说出这句话,他赌气似地喝下一杯烈酒,喊道:“倒酒!”
仿佛要跟他作对似的,那个女人的话又响了起来:“不要再作践自己的身体了!要喝我替你喝!”“烈酒喝多最伤肝气,如果您非要喝,就换些性子温和的酒吧。”
“该死!”他气得将刚倒满的酒杯摔到地上,酒被溅得到处都是,吓得两旁的太监宫女全都跪倒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他怒吼:“王继恩!”
王继恩颤声道:“奴,奴才在。”
“去,把那个可恶的女人给朕叫来!”
他见王继恩没有动,怒气更甚:“为什么还不去!”
王继恩吓得真魂差点出窍,“陛,陛下,老奴实在不知您要叫哪个女人。”
“就是那个自称叫秦箫的女人!”他多少有些气馁,昨天他似乎有些过分。
王继恩还是没动:“启禀陛下,她已经出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