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十年了,你离开了我十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我怎么可能忘记你,小箫!”
赵匡胤发红的眼睛看着秦箫的方向,颤抖着双唇吐出这样的话,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
秦箫缓缓站起身子,泪眼模糊、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莫非他真的认出了她?认出了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自己就是他朝思暮想的小箫?
李从善更是惊诧,他的视线由神色激动的赵匡胤移开,长时间地停留在秦箫身上,这个女子明明是另外一个人,为什么赵匡胤的反应会那么强烈,会叫她小箫?
意识到周围的人都在看着自己,赵匡胤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发窘地一笑:“抱歉,朕失态了。秦箫,你弹得很好,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朕很喜欢。”
原来是这样,他并未认出自己,只是被琴声打动罢了,在他心中,自己还是一个不合格的替代品,灵魂,有什么用?爱情,只不过是爱那个躯壳。
她认命地叹气,自嘲地浅笑,走回到他身边,礼貌地屈膝施礼:“陛下,小女所弹的曲子叫《江城子》,是一位诗人为他的亡妻而做。”
她突然表现出的礼貌又让在场的人吃惊不少,尤其是赵匡胤,凭半年多的相处经验,他感到这个女人在生气。
他伸出手拉过她的手,想表示自己的亲近,同时皱起了眉头,天很冷吗,为什么她的手会这样凉?“你说的诗人叫什么名字,朕看他对妻子情真意切,很想认识他。”
秦箫任他握着,他温热的手掌无法让她冰冷的心回暖,她的语气也变得没有温度:“他叫苏轼,是我喜爱的一位诗人,他是天纵奇才,诗中的感情也是真情流露,只是写这首诗不耽误他有别的女人,而且陛下你也见不到他了。”
你当然见不到他,我总不能告诉你他是你曾孙子时代的人吧。
“为什么见不到?”她眼中的淡漠让他不快,手上加大了的力度。
他的穷追不舍更让她厌倦,硬生生地顶上一句:“这样的人没什么好见的!你没听到吗,他自己说的‘纵使相逢应不识’,意思是如果他妻子真的回到他面前,他不是欣喜若狂,而是认不出来。相爱的人只是换了副容貌就不认识了,这能叫真爱吗?这样的男人见他干什么!”
无缘无故被她抢白,赵匡胤的脸上现出怒意,但碍于李从善两人在旁边还是硬压了下来。这个女人越来越放肆,回宫后一定好好教训她一下,要不然她太有些恃宠生骄了。
回去的路上气氛沉闷,两个人各怀心事,保持着沉默,都在考验着彼此的耐心,想让对方先说话。
这样胡乱走着,两人谁也没注意,他们渐渐偏离了回去的路线。
直到走到一条小溪旁,赵匡胤才发现了这点,他注意到这里四面环树,人迹罕至,环境多少有些空旷冷寂,但他并不在意,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停下脚步,挡住了还在气哼哼闷头走路的秦箫,粗着嗓子问:“为什么无缘无故跟朕发脾气?你让朕难堪,难道想我治你目无君上之罪?”心里郁闷,最终还是他忍不住先开了口。
秦箫正愁没有发泄的地方,见他先问罪于她,更是气急,她涨红了脸,大声说道:
“为什么?陛下真是健忘,你带我去李从善那里的意图是什么?还不是怀疑我的身份,把我看成了江南派来的间谍?你如此怀疑我,诬陷我,我凭什么不能发脾气?亏我这段时间尽心尽力侍奉你,原来都被你当成了虚情假意!”
“这不能怪朕!朕派人调查过你,你所报的姓名住址都是假的,沧州乌县根本就没有你这么个人!你不是有所企图,为什么要说谎,你说!”赵匡胤的怒火也熊熊燃烧起来,他受够这个女人了。
他竟派人调查自己?秦箫气得眼睛都绿了,拿出了强词夺理的本领:
“我只是你的皇后随便从街上拉回来伺候你的卑贱女子,我当时并不知道你是至高无上的皇上,我凭什么要说实话?再说,我本来就叫秦箫,你硬是不信,我即使说了实话你就会相信吗?你不相信我,大可以将我赶走,何必兴师动众劳民伤财来调查一个区区民女!”
“你!”赵匡胤剑眉倒竖,嘴唇气得直哆嗦,这样反咬一口蛮不讲理的人他还是头一次看到,不,是第二次。
“好你个大胆的秦箫,不思悔悟,反而说朕的不是,看来是朕太宽容了!朕只问你,你是谁?说实话!否则,这次朕绝不绝不轻饶!”手已威胁性地握上了剑柄,心了知道,只是吓吓她而已。
他要杀了她吗?秦箫的心猛地抽搐,泪水决堤而出,她真是个白痴,为什么就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算了,说和不说都一样,索性说出来,不过,她的心算是被他伤透了。
她挤出一丝凄惨的微笑:“你很想知道我是谁?好,我就告诉你,我保证我说的是实话,你会相信吗?”
“说!”他表情冷峻,心情复杂。
“好!”她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我不光叫秦箫,我还曾经叫过徐玉箫,我有两个哥哥叫徐天磊和徐天慕;我还有两个大哥,一个是赵普,一个就是赵匡胤。大哥,我是你的小箫!”
话音落下,周围静得怕人,夏日温暖的风竟吹得她一阵阵寒意,终于说出来了,结果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她松了一口气,走或是留,马上就会见分晓。
赵匡胤默默站在那里,看着眼前这个曾经陌生现在又非常熟悉的面孔,不知从何时起,他渐渐喜欢上了她,刚才他打定心意,只要她肯给他一个可以接受的回答,哪怕她承认她是江南派来的人,只要她肯表示出足够的诚意,他都会原谅她,接受她,因为他发现他已经离不开她。
可是,她却说出了这样一番惊世骇俗的话,这无异于在他心中掀起了滔天的巨浪,她怎么会是小箫?他是亲眼看着她被安葬的,这超出了他能理解的范围,让他的目光变得更加冷冽幽暗。
“你在开玩笑?谁派你来的?你是谁!”他准备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不会知道,此时的他竟怕极了她后面的回答,
在经过了像是一个世纪的漫长等待之后,她得到的竟是这样的回答。其实,这是她早已预料到了的事,连艾雪那样的现代人都难以理解的事情,千年之前的他又怎么可能接受?她本该原谅他的,但,恰恰就是他,她无法原谅。
“你曾经说过的,你爱的是我的灵魂,不是这张脸,难道你忘了?”求你,说你认出了我,别让我失望,别让我恨你!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冷冷说道:“我是和她说过,但我是亲眼看着她被掩埋的,你不可能是她!你是谁?为什么要冒充她?你一点也不像她!”
她轻蔑地一笑:“像?原来你当时说的就是敷衍我,你还是爱徐玉箫那张美丽的脸!难道你认不出我的灵魂吗?我真傻,竟会相信你!那么,这样东西你总会有些印象吧?”
她咬紧双唇,做最后的努力,慢慢从颈上摘下那块穿越千年的玉佩玄翠。她早就想把它拿给他看,但怕引起他更多的怀疑。今天,她是豁出去了。
赵匡胤一惊,夺过了玄翠,反复看了半天,狠狠说道:“这是她的,你怎么得到的?你不说,朕就杀了你!”小箫下葬时,他伤心过度,乱了方寸,现在回想,当时她的颈上似乎真的没有玄翠。如果有人敢伤害她,打她的主意,他绝不会放过那个人,无论是谁。
她惊呆了,倒退了两步,瞪大眼睛看着他,满脸的痛苦委屈:
“你要杀了我?你会吗?我可以举出很多事情证明自己的身份,在颍城西山,曹彬扶着受伤昏迷的你,是我救了你,为此你还和我结拜;陪柴荣打猎那晚,我们在泉水边,我告诉了你我的身世;我们几人一起吃过鹿肉,柴荣病危时要你审时度势,必要时可以取代其子柴宗训。
“初到宋州,你有意冷淡我,与宋美仙接近,后来,你主动跟我说明原委,表明心意;在泽州,你为了保护我而身挡巨石,我感念你的情意以身相许;后来,我误会误饮毒酒的你从大宋跑到江南,后来,我被赵光义掠回大宋,后来,你又带人一直追到蜀国……”
“够了!”她的讲述被暴怒的赵匡胤打断了,“这些都是世人尽知的事情,朕不感兴趣!朕只想知道,你是如何得到这块玉佩的?那天下葬时,小箫的脖子上就没带它,你用了什么卑劣的伎俩拿到它的,目的又是什么?再不说,朕立刻杀了你!”
赵匡胤这回可动了真格的,他双目冒火,唰地拔出宝剑放到了她的脖颈上,那冰冷的触感刺痛了她,脖子上、脸上,甚至是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秦箫这才真正意识到事情的严重,赵匡胤确实不相信她,而且真的有可能伤害她,她倒不是特别怕死,说不定还可以借此机会回到现代。但他对她的冷酷和残忍却让她心如死灰,还有什么比让心爱的人怀疑厌恶更让人羞愧和难以接受的呢?
死就死吧,身心俱残、万念俱灰的她要回去了,只当这是一场噩梦吧。
“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不相信我,我无话可说,希望你以后不要后悔!我其实来自另一个世界,我的灵魂附在了徐玉箫的身上,死的只是她的肉体,现在的我才是本来的我。我回来是想告诉你,几年后你的生命会有危险,你会因为你的亲人受到伤害!”
“哦?你说说,是谁想害朕?”赵匡胤的眼中依旧是不信任,一副我看你还能怎么骗我的神情。
她不理睬他的蔑视,没有必要再浪费时间了,“那个人是——”
没想到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几十名手拿利器的蒙面人突然出现,将他俩团团围住,看来来者不善。
赵匡胤很快镇定下来,手拿宝剑,第一个反应竟是将秦箫护在身后,然后厉声喝道:“什么人?”
领头的人身材高大,虎背熊腰,他冷笑一声,简洁地答道:“取你性命的人!”
一个手势,一群人挥动武器如狼似虎地冲了上来。
赵匡胤神气自若,一手护着秦箫,一手挥剑斩杀敌人,由于敌众我寡,他每一个动作都毫不留情,力求一招致命。
秦箫从未亲眼见他打过仗,这时算是饱了眼福,她曾慨叹做了君王的他失去了过去的风采和潇洒,现在她又见到了那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勇不可挡的赵匡胤。
眨眼间,三十多具尸体倒下了,剩下七个还在狠命进攻,丝毫没有退意。
赵匡胤一手护着秦箫,动作自然受到了一定的影响,秦箫正想让他放开自己,没想到那个为首的怪叫一声:“用弓箭,射死赵匡胤!”
几个人得到命令立刻扔掉武器,拽下背上的弓箭向赵匡胤射来。赵匡胤挥剑又砍到五人,只剩下前后两人。他惦记着秦箫,宝剑砍向离她近的人,却将自己的后背暴露给了为首的贼人。秦箫被他抱着,正好看到那人向他射出了箭,她想也没想,用力转到了他背后,箭一下子射中了她的后背。你曾用生命保护过我,我便将我的还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