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月光,秦箫看着手上的血迹,悲戚地笑了。暗夜无边,她若孤飞的离雁,到处碰壁,撞得头破血流。宿鸟在巢,池鱼在渊,哪里才是她的归宿?
做刚才那些事的时候,她是那样的冷静,像一架精密计算的机器,有条不紊地转动着,而现在,压抑多时的悲伤终于化成滚滚热血喷涌而出。
她任凭自己摔在地上,拳头发疯地捶打地面,放声痛哭,泥土和血污将她弄得面目全非。他竟骗她,竟为了那个女人骗她!她好恨啊!恨自己倾心相托的人竟是这样负心人,恨他的绝情和自私,恨自己的愚蠢和草率。
自古君王多薄幸,她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只是她这个榆木脑袋始终相信有完美的爱情:他虽权倾天下,却甘愿一生只爱她一人。书中不都是这样写的吗?为什么轮到她就变成了虚幻?她和他,今生都不要再见!
夜风中,身心俱残的她躲在一个破庙里过了一夜,虽然悲痛欲绝,但她的思维还很清晰,即使他不找她,赵普或是赵光义,甚至吴纤云也会找她的,她现在只想快点离开这些人,看见他们任何一个,她都会想起他,这个让她又爱又恨的人。
所以她事先放了烟雾弹,有意透露自己要去北边的宋州,凭他们任何一方的能力,明天一早就会找到那个马车夫。就让他们迷惑吧,不过她要去的地方是南唐,这是她现在想到的唯一可去的地方,那里至少还有从善和墨影,就算见不到他们,至少可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第二天天刚亮,她就急急地往南边赶路,当她打听清楚去南唐的路程后,心里暗暗叫苦。原来,以她的脚程,从汴梁到长江北岸的渡口需要走十天的时间,而且这些地方都是大宋的地域,看来她要费些力气才能到目的地了。
第一天
秦箫踏上了南下的旅途。走在大路上,她发现一些骑马的神秘人多了起来,眼神警觉地注视着路人,像是搜寻着什么,不是找她的吧?她心惊肉跳地想。于是她故意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尽量走小路,不引人注意,连吃午饭都省了,随便买些面饼路上吃。
晚上还是要住店的,她找了一家较偏僻的小店,要了一个单间,想好好休息一下。洗漱完毕,她一下子倒在床上,两脚肿胀疼痛,她太累了!谁知眼刚合上,就听到院外一阵大力的敲门声,“开门,快开门!”
店里的掌柜忙让伙计打开大门,一伙举着火把的人走了进来。秦箫警觉地凑到窗边看着,她住的是二楼,可以清楚地看到院中的一切。“大爷,你们是住店吗?”掌柜的小心翼翼地问,感到这伙人不像是平民百姓,可又看不出是干什么的。
“不住,我们来找一个人,掌柜的,通融一下吧。”一个有些傲气的声音传来,看到火光映照下的那张脸,秦箫的担心立刻变成了事实,说话人分明是石辰!天啊,真的是来抓她的,这么快!她该怎么办?跑是不赶趟了,难道这么容易就要被抓回去?
“大爷,我们是小本生意,不会有什么人是您要找的,请您——”掌柜的的话被石辰狠辣的目光瞪回去了,“有没有不是你说的算!掌柜的,你是聪明人,别给自己找麻烦!”
看到掌柜的低了头,石辰大声吩咐:“从一楼开始搜,一间屋子都别放过,每个角落都要搜,有可疑之处,立刻报我!”底下人应声而动,分头冲向各个房间。
石辰亲自带领搜查,脑子里想着来时赵普的话,“她会住店的,而且会选择位置比较偏僻的地方住。”所以,这一路上,他把搜查的重点锁定在了这样的地方。他们搜得很细,每一个房间的客人都被叫起,稍微有点相似的就由石辰亲自过目,但结果都让他失望。
有两名士兵搜查灶间,看见里面有两个小厮在烧火,灶间里烟雾缭绕,加上锅里冒出的蒸汽,能见度极低。带他们搜查的伙计张三对皱着眉头的两人说:“大爷,这两个小厮都是我们店里原来的伙计,已经呆了两年了,保证没问题!”
两人看了看里面的人,心想搜查的重点应该是住店的客人,有店伙计作证,想是没什么问题,简单询问了几句就离开了。
搜查最后仍是没有结果,石辰心事重重,小箫,你和陛下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呢?为什么不辞而别?可千万别有什么危险啊。随后,又带人奔向下一个目标。
他们走后,刚才烧火的一个小厮站起来,松了口气,擦擦烟熏火燎的脸,走到张三跟前:“谢谢你,张大哥,我该走了。”
“好说!有用得着哥哥的地方再回来!”张三咧嘴笑着,看着远去的背影,掂了掂手里的元宝,唉,有钱人家的少爷就是不一般,还要逃婚,要是自己乐意还来不及呢。
经过这次,她不敢再住店了,只得找破庙或人家的马棚仓房之类的地方安身,以后的两天倒是没什么意外。奇怪,竟是石辰带人来找她,想是没什么恶意,会是他派来的吗?对不起,石辰,我不想回去,只好躲着你了。
第三天
昨天她是在一个农户家的草棚中过的夜,早晨醒来时,腰酸腿痛,不过好在上午的路程很顺利。中午时,她要穿过宁州城,刚走到城门口就发现事情不太对头。
城门两侧站着很多士兵,有人手里拿着画影图形正在一一对照出城的行人,看得极为仔细,她又看到了为首的军官,气得瞪大双眼,居然是一脸严肃的曹彬!
秦箫观察了一会儿,发现他们不太注意正常打扮的女子,反倒对十七八岁的身形较瘦弱的男孩更感兴趣。心里不禁笑道:“曹大哥,你哪有这个心眼,肯定是那几个人出的主意吧。好啊,本小姐就陪你们玩玩!”
一转身,她溜回了县城里,在大街上转悠着,眼睛搜寻着目标。
她的视线落在了一个走江湖的郎中的摊子上,这个郎中四十几岁,留两撇滑稽的小胡,穿着一件半旧的长袍,正闲的四下观望,显然没什么生意。
“喂,你都能治什么病啊?”她踱到对方面前。
郎中见来了生意,眼睛发亮,热情地介绍道:“小爷,俺钱思邈可是远近闻名的神医呀,什么疑难杂症都能治愈,不知小爷您——”
“我问你都会干什么,说具体点!别耍花腔!”秦箫不耐烦地打断他。
看来这个小爷还真不好对付,他可不愿送上门的生意飞了,忙老实地答道:“拔牙,点痦子、去瘊子、鸡眼,还卖些膏药……”
“停,你会往脸上粘东西吗?”秦箫带着坏笑瞅着他。
……
一会儿功夫,城门口一扭一扭走来了一个身体臃肿的丑女人,一只胳膊上还挽着一个竹篮,篮里装着十几个冒着热气的雪白的炊饼。
“站住,检查!”一名士兵拦住她,眼睛一扫,心想,怎么有这么丑的女人?和画图上的清秀的小帅哥一点也不搭边。
只见这女人二十几岁的年纪,身材肥胖,穿着半旧的衣裙,皮肤黝黑粗糙,满脸生的都是疙瘩、瘊子,嘴还有些歪,简直奇丑无比。
士兵呸了一口,问:“叫什么,上哪去?”
女子颇为热情地答道:“小女李美仙,要给住在城外的娘家妈送些炊饼,这可是我亲手做的,您尝尝。”
士兵看着她拿着雪白炊饼的又黑又脏的油手,差点吐出来,“拿开,快走!”
曹彬也注意到了这个女人,皱着眉头命令:“让她走,检查下一位!”
“官爷,您不尝尝?”丑女人对曹彬很有好感的样子,主动靠近他。
曹彬一向不会对付女人,他退了一步,恼怒地看着旁边的手下。
底下人捂住嘴赶走了丑女人,那女人还恋恋不舍地看了曹彬几眼,才扭着肥胖的腰姿走了。
“将军,那女人怕是喜欢上您了。”几个平时跟他关系很近的手下故意逗他。
“去,执行公务,少胡说!”曹彬呵斥了一句,心里愁到:来时陛下特地嘱咐,务必留意十七八岁身形瘦弱的男子,小箫最善于如此打扮,可查了几天了,毫无音讯。小箫,曹大哥很担心你,你能在哪儿呢?
郊外山路上,一个胖胖的丑女人坐在地上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一不小心,泪水还冲花了抹了膏药的脸,几个粘着的瘊子也掉了下来。
“想抓本小姐?没那么容易!哈哈!”乐得天翻地覆后,笑声变成了呜咽,曹彬来了,说明是他派来的人,他不是怨自己碍事吗,如今自己的人他已得到了,他还要什么呢?
他回宫后一直很忙,算上军帐中的那晚,两人在一起只有两次。想着他的温柔和宠爱,泪水一行行地落下,得到了,就不珍惜了吗?他看上去并不像那样的人啊,为什么结果却是这个样子?想不明白,想不明白!
她哭了一个下午,有些从这里经过的人看着这个哭得满脸鼻涕眼泪的丑女人,窃窃私语,“准是生的太丑,又太笨,婆婆看不上,被男人赶出来了。”
秦箫擦干眼泪站起来,恶狠狠地说道:“错!是我自己跑出来的,是我看不上我男人!”
人们用看一个疯子的眼光看她,议论着走远了。
走,往南走,秦箫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她身上带着一些钱物,足够她做点小生意养活自己,在现代,江南就是她的故乡,她要回家!
篮子里的炊饼够她吃几天的,脸上的伪装还在,穿了几层衣服的身体走路蹒跚,更显得安全,以后几天,她可以放心地走了。
这一天,在经过一片树林时,她忽然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一个男人,手里拿着什么东西,离她越来越近,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