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钟隐也就是李煜,笑着扶起从善说道:“七弟,别那么见外,叫六哥吧!”
一边的小周后周家敏也附和说:“是啊,从善,你六哥正念叨你呢,自家兄弟不用那么客气了!”
李从善礼貌周全地对这个比自己还小几岁的嫂子说:“多谢六哥和六嫂的垂爱,但皇家最重礼节,从善不敢马虎。”
李煜拉着从善的手来到旁边的紫竹藤椅坐下,亲热地说:“从善,六哥今天找你来没什么要紧事,只是看你前一段时间为国事奔波劳累,十分心疼。正好今天有空,家敏准备了一桌上好的酒菜,你我兄弟共饮几杯,叙叙家常可好?”
李从善回答:“从善求之不得,今天要好好陪六哥喝几杯!”
“好!我们兄弟二人已经很久没在一起畅饮了,今天我们一醉方休!”说着李煜对小周后点点头,周后下去准备。
李从善陪李煜继续在园中赏花,他注意到有几朵金黄色的ju花开得分外艳丽,不禁看得出了神。
李煜见了,随口吟道:“细叶抽轻翠,圆花簇嫩黄。还持今岁色,复结后年芳。”他伸手摘下一朵带露的ju花递给李从善,“从善,你还是这样喜欢ju花?”
看着手中的黄花,李从善的思绪仿佛又飞回了几年前的那个午后,二个意气风发的翩翩少年,一位清秀美丽的纤纤女子,他们在一起大说大笑,把酒赏花,好不痛快。而如今,黄花依旧,伊人不在。
他有些伤感,自言自语道:“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后更无花!”
李煜也黯然地叹气:“七弟,人们都说我们兄弟两人是一样的多才多情,一样的风liu俊雅,我看说得不全对。才华和俊雅六哥还是可以和你一比的,但这多情吗,任我再自诩是个情种,都不如你呀。”
李从善回过神来,微笑道:“六哥言重了,六哥对昭惠皇后用情至深,亲自写下诔文,天下传诵,是人间至情的楷模,从善怎能和您相比?”
李煜点头:“是啊,我到现在还是忘不了她,她的舞姿和琵琶曲都让我魂牵梦绕,可我还是娶了她妹妹,伤了她的心,六哥知道,你当时是不赞同家敏进宫的。”
“六哥!”李从善打断李煜的话,“那都是过去的事了,那时从善年轻,不懂事。现在想想,当时昭惠皇后病情沉重,不久于人世,她也希望能有个人代替她陪伴在您的身边,六嫂她无论身份还是才貌都是最佳人选,从善已经明白了。”
李煜看着这个俊美绝伦的弟弟,脸色开朗起来,“从善,知道吗,我身在乱世,虽然做了国君,也是满腹的不开心,我原就不是什么称职的君主,是他们硬把我推到这个位置上的。但是,有两件事还是值得庆幸的,一是我娶了娥皇,再就是有你这么个善解人意一心维护我的好兄弟!”
李从善凤目漾起了湿意,“六哥,您一直是从善最敬佩最亲近的人,为了六哥和唐国,从善愿鞠躬尽瘁!”
李煜搂住他感慨地说道:“都说帝王之家薄情寡义,骨肉相残,但我却有你这样重情重义的好兄弟,何其幸运!与兄弟比,天下算什么!”
“六哥!”
李煜笑着摆手:“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最不喜欢我说这样的话,我就听你的话乖乖守住李氏天下,能守多久就多久,不让你这个好兄弟失望。”
“六哥是为李氏列祖列宗,为江南的百姓守住唐国的基业,不是为区区一个从善啊!”李从善暗自叫苦,六哥哪儿都好,就是有时任性得像个小孩子。
“六哥知道了。”李煜制止了弟弟的说教,“从善,回到刚才的话题,你确是一个多情重情的人,六哥想知道,清韵等着做郑王妃已经三年了,这可是父皇为你定下的亲事,你为什么迟迟不肯娶她过门?难道怕委屈了你的两位侧妃吗?”
李从善看着手中的黄花,淡淡说道:“从善的婚事几曾能自己做主?就是两个侧妃也是前些年母后硬塞给我的。清韵人很好,但从善现在还不想娶妃,六哥可代从善向陈太师说,清韵若是能等就等,若是不能等,从善愿与她解除婚约,不会耽误她的终身。”
李煜苦笑,都说自己任性,可知这个七弟使起性子来不比自己好多少,他的婚事是父皇在世时定下的,朝野尽人皆知,如果忽然要解除婚约,皇家的脸面倒无所谓,那等了三年的陈清韵小姐还能有脸见人吗?
正在这时,小周后派人传话,樱桃园中的酒宴准备好了,兄弟俩就一同来到樱桃园。
樱桃园,顾名思义长满了樱桃树,花开季节,满树开满粉色和白色的樱桃花,幽香阵阵,引得蜂飞蝶舞,无限春guang。现在时令已过,正是江南的落花时节,点点粉白的花雨沙沙飘落,落在微微泛黄的草地上,落在蓝田美玉的桌案上,落进盛满美酒的琥珀杯中,落在每个人的头上、身上。
众人都退下了,包括小周后在内,只留下俊美无俦的兄弟二人坐于花雨中,画面唯美得动人心魄。
李煜端起一杯酒,“从善,我们兄弟共饮此杯!”
李从善一饮而尽,感到酒味甘甜清凉,反问道:“梅花酒?”
“是的,我专爱窖藏多年的女儿红,但今天特地为七弟你准备了这几坛梅花酒,六哥知道这是你的最爱。不过,你原来也喜欢喝女人红的,好像是几年前从蜀国回来之后就爱上了梅花酒,对吧?”
李从善默默地给李煜和自己各满上一杯,纤长的手指紧握着莹润名贵的琥珀杯,一片白色的花瓣落在杯中,眼前似乎出现了玉箫喝下梅花酒时羞涩美丽的姿态,“六哥说得对,梅花酒是我的最爱,从善敬您一杯!”他一杯喝下,随后又倒上一杯。
李煜轻啜一口酒说道:“从善,三年前你从蜀国回来,唐蜀结盟成功,父皇还重奖了你,可你却不为所动。这些年来,你为唐国兢兢业业,极尽操劳,却总是郁郁寡欢,对什么都是淡淡的。
过去我们兄弟也经常去那些歌舞酒肆,寻欢觅乐,现在你除了国事什么都不放在心上,比我这个国君还忙。你远离男欢女爱,有意拖延婚期,一定有什么原因。
今天这里只有我们兄弟二人,你不妨告诉六哥,莫非你在蜀国遇到了什么红颜知己,无法如愿,才变成这个样子吗?果真如此的话,六哥做主,我们把她接回来以慰藉你的相思之苦好吗?”
李煜讲这番话时,李从善一杯一杯地喝着酒,任梅花酒酒性再柔,他的俊脸上也挂上了红意,心里叹道:
“箫儿,你现在怎样?如果你还在蜀宫,我至少还知道你在哪儿,我的思念还有个停靠的地方,但自从墨影受伤回国之后,我就失去了你的消息。我虽多方打探,你还是杳无音信,你不在蜀国,难道流落到了契丹?天磊也不在了,你要我到哪里去找你呢?
这些年我郁郁寡欢都是因为你,我恨自己没有能力保护你,如果我当时胆子再大些,没那么多顾忌,把你带回唐国,也许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痛苦了。父皇母后还有六哥,他们为我准备了无数的美女,可我就是不能忘记你呀!
话别那天,你称我作少年英雄,你理解我报国的一腔赤诚,就为了你当时的一句话,这几年我自强不息,发愤振作,为国事奔走,我要让你看到,你没有看错人,我就是你心中那个带吴钩的男儿!”
手拄着头,他痛苦地开口:“六哥,我的确在蜀国遇到了一名女子,她叫徐玉箫,她让我动心。可她是徐邦彦的女儿,后来又成了孟昶的妃子,我当时想到的是国事和结盟,我的喜欢也只是藏在心里。我们没有怎么样,连个像样的拥抱都没有,我现在都不知道她对我如何。
可我就是忘不了她,离开她这三年来,我对她的思念与日俱增,我有时刻意找别人寻欢,希望借此摆脱这种思念,但适得其反,我绝望地发现,我的心里已经装不下别人了。”
“徐玉箫?孟昶的花蕊夫人?她现在还在蜀国吗?”李煜皱起了眉头,这个七弟才是真正的情种,不,应该是情痴!听他的叙述,他根本没对人家表明心意,对方的感情他也不知道,就在这里苦苦相思,折磨自己,而且一连就是三年!
堂堂皇子,对待男女之事如此生涩怯懦,真有些丢脸。要是自己,恐怕不会管什么国事家事天下事吧,一定会先顺了自己的心意再说,他做事一向随性,不像从善有那么多的顾忌,娶家敏就是最好的例子。
“不在了,她被契丹人掠走,墨影为保护她受了重伤被迫回国。她后来被她大哥徐天磊救走,就再也没有音讯了,这几年我一直在找他们,但两个人都失踪了。找到了又怎样?她始终是孟昶的妃子,我们不可能在一起……”李从善又灌下一杯酒,他已尝不出味道。
李煜站起身来,走到李从善身旁叹息道:“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和月。七弟,在感情上六哥不能说比你懂得多,但俗话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我看你如此痛苦是毫无意义的。你们没有相互表达心意,就谈不上有情,所以你完全是一厢情愿,自寻烦恼啊。
花蕊夫人艳名天下皆知,孟昶对她又是极尽宠爱,这么多年没有音信,说不定是孟昶将她金屋藏娇,不愿天下人觊觎罢了。
六哥给你两个忠告,其一,你若是看得开,就开开心心做你的郑王,同以前一样风liu快活,天下不知有多少美女等着投入你的怀抱。
你若放不下,六哥也有一个建议,索性再到蜀国去,找到徐玉箫,把心意说明,看看她怎么说,她若对你有情,你就痛快地爱一回,哪怕厮守几日,也不枉相思一场;她若无意于你,你更应该斩断情丝,重觅芳草啊。”
“这——”从善迟疑着,摇了摇头,“算了,我何苦要给她平添烦恼?六哥说的有道理,如果她现在过得很好,我为什么要打乱她平静的生活?也许她对我真的只是朋友间的感情,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事情过了这么久,她要是有情于我,也会想法与我联系的,说不定她现在很幸福,不希望别人去打扰。六哥,我懂了,谢谢你的开导,这是我一段美好的记忆,我会珍藏内心的。我会很快振作起来,今后从善一切都听从六哥吩咐!”
“这就对了!”李煜重新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下,幽幽说道:
“从善,你我兄弟感情最好,虽然我在外号称多才,但我心里明白,你才是真正的文武全才,人中俊杰。我当初就想把皇位让给你,可父皇不许,你也执意不肯,要是父皇听了钟谟的话让你做国主,也许我们的唐国要比现在强得多吧。
既然你非让我做这个国主,你就要振作起来,用你的智慧和勇气帮助我,否则,我就要丢下江山带着美人云游天下做隐士去了!”
李从善清醒了很多,他有些顽皮地说:“从善遵命,六哥放心,我不会让你丢下江山做隐士的,你也只能用‘钟隐’这个名号自娱自乐了!”
这句话让李煜想起了什么,他立刻问道:“从善,你在蜀国时是不是化名高从善?”
“是啊。”李从善答道,对这个问题觉得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