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蜀千里因缘见,积香一别暗伤魂。聚散从来天注定,落花时节又逢君。
借着船上的灯光,李从善看清了秦箫的面孔,认定是她没错,大声呼唤:“箫儿,我是从善啊,你还记得我吗?”他旁边的墨影向来没有表情的脸上也现出惊喜,喃喃道:“真的是小姐。”
秦箫正气势汹汹地等着和来人理论,没想到听到这样的呼唤,她起初很疑惑,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看到画舫上的人不停地向她摆手喊她的名字,又清楚地听到从善二字,她才敢相信船上真的是离别了三年的那个人。
顿时,她百感交集,泪水夺眶而出,尖叫道:“从善,是我,是我啊!”周围的人被这意外的一幕弄蒙了,目瞪口呆地看着事情的发展。
李从善和墨影迅速从画舫跳下,落到小船上,看着久别的佳人,他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那样痴痴地望着她。秦箫却像是见到亲人一样,一下子扑进他的怀中,委屈地哭泣起来。
到底还是船家冷静,小心翼翼地说:“这位公子,我的船已经撞坏了,不能禁得住这么多人啊。”
李从善笑了笑,摆手吩咐墨影处理,自己抱着秦箫施展轻功回到画舫之上。
天昏地暗地哭了半天,秦箫才觉得好受些,见自己把李从善的锦袍都弄湿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抬头看着这个分别了三年的朋友。
在她痛哭时,李从善没有说话,默默搂着她,抚mo她的青丝,轻拍她的后背,安慰着她。他的内心是甜蜜而酸楚的,造物有情,他终于见到了朝思暮想的佳人,但看到她悲伤地哭泣,就知道她这几年一定是受了不少委屈,他还是不由得黯然神伤。
看她渐渐平静了,他才温柔地问:“箫儿,三年了,我们分别了三年,今天终于上天眷顾,你我又有机会相聚,和我说说你这几年都怎么过的,好吗?”
哪知他这话又触到了秦箫的伤心处,她鼻子一酸,再次拽着他的衣衫哭泣起来,李从善傻了眼,即使面对复杂的国事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的手足无措。
好在秦箫在哭泣中断断续续地叙述了往事,她从墨影受伤之后讲起,简要地把自己在契丹的遭遇,天磊的不幸遇害,及她到了大宋又由大宋漂泊至此的坎坷经历讲给他听。
讲到最后,她泣不成声:“从善,天磊他,他可能早已不在了,他是因我而死的,我对不起他!”
这句话,她对赵普说过,对赵匡胤说过,他们都给予她最真诚的安慰。但是,她觉得还不够,她一心要找到从善的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要向他诉说这件事,她觉得只有从善才能真正理解她的痛苦,因为毕竟他们三人曾经共同拥有过美好的记忆。
这就是为什么她见到从善的刹那是那样的惊喜和委屈,看到从善她就会想到天磊,她无比地信任他,需要他兄长般的温柔来抚平她的创伤。
李从善的心在颤抖,凤目布满血丝,眼前又一次出现了那个快乐的秋日午后,出现了徐天磊那玉树临风的俊美面容,出现了他俩肩并着肩慷慨高歌的难忘一幕。
身为皇子,虽然他本性纯良,但还是有一些清高傲气的,除了六哥,就只有徐天磊和他志趣相投,短短几日的接触,天磊的儒雅和坦诚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让他发自内心地想要结交为密友。
谁知,天磊竟然这么快就离开他了,快得他不愿相信这是真的,快得他还没做好失去这个朋友的准备,他的心中装满了遗憾,因为他用来想念天磊的只有那么短暂的回忆。
又过了一会儿,他轻轻擦去秦箫脸上的泪水,柔声道:“箫儿,别伤心了,天磊的事我非常难过,他是我见过的最完美的人,是我这辈子最敬佩的人!听你刚才所说,我认为天磊未必就不在了,明天我就多派人手去寻找线索,可能的话我还要亲自去找,一定要把他找到,给你一个交代!”
听着他这样的保证,大颗的泪珠在秦箫的眼眸中聚集、滚落,是的,这正是她设想了多少次的他的回答,她果然没有看错他,他真的是一个值得天磊看重的朋友,她有一个强烈的感觉,找到他,她真的找到家了!
“谢谢你,从善,天磊和我没有交错你这个朋友!还有,你派墨影在蜀国对我的多方保护照顾,让我在很多时候化险为夷,大恩不言谢,这份恩情我会永远记在心里!”说到这儿她四下寻找,问道,“墨影呢?我要亲自向他道谢!”
李从善微笑着替她理了理蹭得凌乱的头发,指指她身后,“箫儿,他就在这儿。”
墨影早已在旁边站了多时了,他赶紧走上前施礼,声音有些发窘:“小姐,墨影给您见礼了。”
秦箫扶起他健壮的身躯,注视着他冷峻的脸,往事一幕幕浮现眼前,她知道,在他的冷峻下面潜藏的是男子汉的火热和善良。
她深深鞠了一躬,饱含感情地说道:“墨影,或者我应该叫你墨大哥,你不惜牺牲自己来救我,我万分感动!谢谢你对我的舍身护佑,没有你,我也不能活到今天。从今以后,我将视你为我的朋友和兄长,还请你接受我的感谢和友谊!”
墨影的脸色微红,他想起了将秦箫从水塘里救起的那个晚上,她执意给他擦脸的直爽娇憨的样子,又见到她健康活泼地出现在眼前他很满足,可碍于身份他还是说:
“小姐,一切都是王爷的吩咐,墨影只是奉命行事罢了。墨影并未保护好小姐,愧对王爷和小姐的信任,您不怪罪墨影已感激不尽,又有何德何能劳您如此看重?”
秦箫不满意地撅起嘴,坚决地说:“我分得清什么是任务什么是恩情,你是位顶天立地的侠士,我的感激是真诚的,难道你不肯做我的朋友吗?”说着向李从善看了一眼。
李从善走上前说道:“墨影,在蜀国你的确做得很好,我和箫儿都很感激你,箫儿的脾气你应该知道,我看你还是恭敬不如从命吧!”
墨影这才再次施礼:“就依王爷,小姐,蒙您不弃,墨影不才愿意做您的朋友!”秦箫这才开心地笑了。
接着墨影向李从善汇报说他已给了船家一笔钱,足够补偿他的损失,把他高高兴兴地打发走了。只是秦箫的两个朋友还在画舫下面等着,嚷着说不见到秦箫就不走。
秦箫这才想起了思雨吴槐,她让墨影带路亲自下船告诉他们她遇到了多年前的好朋,要好好谈谈,让他们自己先回去,两人这才放心地离开了。
他们走了,墨影也静静退下,晚风中,画舫慢慢行进,周围的喧闹仿佛全都不存在了。对李从善来说,剩下的就是他和箫儿两个人的世界……
秦淮河上,洒满银辉。秦箫和李从善站在画舫之上,在流光溢彩的灯光中回顾往事,亲密地交谈。三年了,他们有多少的话要说?有多少事要讲?今晚,就让他们尽情地分享相聚的快乐吧。
他们的谈话中,有欢笑,有激动,有遗憾,有泪水。
应李从善的要求,秦箫再次讲起自己的故事,她对在契丹的经历讲得比较详细,对在大宋的生活却略略带过,她没有告诉李从善她和赵匡胤等人的关系,她是真的不知道该讲些什么。这不算隐瞒,她想,她再也不想回到大宋,再也不想见到那个让她伤心的人了。
李从善痴痴地看着她,怎么看也看不够,他根本不想让她离开。他向秦箫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及当时去蜀国的缘由,对自己当时的隐瞒表示歉意:
“箫儿,我的真名叫李从善,是唐国的郑王殿下,当今国主李煜是我的六哥,我是他的七弟。在蜀国时处于安全和保密考虑我使用了化名,没有对你实言相告,你不会怪我吧?”
听到他的解释,秦箫非常惊讶,她早就看出李从善身份高贵,但没想到他竟是一位皇子,更没想到他居然是李煜的七弟!
她暗叹命运的奇妙,虽然她历尽艰辛,却也阅尽这一时代的风liu人物,应该算是得大于失吧。有了李从善,她很快就会有机会见到李煜的,这让她很高兴。
她心里又感到有点对不起李从善,在现代社会,她光知道崇拜李煜,对他这个七弟却知之甚少。
璀璨的星光中,她望着李从善,三年的时光流逝给他增添了几分成熟和睿智,让他变得更有魅力。对他的说明她表示了充分的理解:“我怎么会怪你?你做事谨慎周全,一切以大局为重,让我钦佩。”
李从善也满怀柔情地看着秦箫,三年了,三年里这个他日思夜想的女孩儿如今就站在眼前,他触手可及。这突如其来的幸福让他激动不已,恍如梦中,这次她再也不会像过去那样化成轻烟飘散。
她明亮的双眸坦诚地注视着自己,目光中充满热情、思念和信任。她没有太多的变化,只是长高了些,褪去了原来的青涩稚嫩,清秀中多了些妩媚和坚强,她出尘的气质让他觉得满天的星光都黯然失色。
想到这三年来痛彻心扉的思念,他暗暗对自己说,箫儿,这次我一定不会再与你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