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水相逢。
在梅三娘眼里又仅仅是几个字?抑或只是几段情?
为何总是离别时才懂得珍惜,分开时才懂得回忆。
有些事在经历是觉得是平凡的,而在回忆时却又不可磨灭,留下永久的痕迹。
了尘道长耐人寻味的道出了这句话,“我们就是水中浮萍,难免要各奔东西。”
南宫长乐皱起眉头,终于想到个办法:“要不这样,你们两个跟我去西塘!”
三娘怔住:“西塘?我为什么要去?”
其实三娘本来要去西塘的,经过长乐这么一说,反而非要找出不去的理由,连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偏偏做了。
这或许就是女孩子家的心思。
南宫长乐哪里懂得,支吾道:“这个这个,我们是老乡,你要来我家做客啊,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嘛!”
三娘一听十分失望,假装气道:“哦!大丈夫四海为家,谁稀罕去你家做客,故知?我们以前见过吗?更何况男女有别!”
长乐哑口无言,半晌才脸红道:“虽非故知,但我梦里,梦里却常常梦见,哎!更何况你救过我的性命!”
三娘一闻此言,脸也红了,急忙扭头捂脸假寐。
了尘呵呵笑道:“好!贫道知晓了。”
长乐道:“道长说什么?”
了尘道:“我和三娘就去你家叨扰,出家人云游四海,化缘四方,三娘也孤苦伶仃,浪迹天涯,想必长乐家里人也不会嫌弃贫道和三娘吧。”
长乐赶忙道:“怎么会嫌弃?说道孤苦伶仃,我也岂非一样,全家遭难,是大管家楚叔救我养我到如今,我离家两日,楚叔一定急坏了,最怕顾一道人寻我楚叔的晦气。”
了尘宽慰道:“顾一道人未必能打听得到你的住处,我还正要和你楚叔商量件事情呢!”
“什么事?”
“自然是件大事!”
三娘也好奇,爬起来侧耳倾听。
了尘故作神秘道:“这件事呀,不能对你们说得,只能说与你们长辈,总之是件好事!三娘爹娘不在世,我就替你做主了,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总得这样的。”
长乐和三娘闻听大窘,三娘道:“我不去!”
了尘假装生气道:“孩儿啊,你是再驳老朽的面子么?长乐快劝劝。”
长乐哭笑不得,只好硬着头皮道:“三娘一定要去,我的性命是你救的,你要是不来西塘的话,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你去天涯海角,我就追寻到天涯海角!”
三娘急道:“不羞么?你果然是纨绔子弟,天天跟在人家后面算怎么回事。”
长乐道:“总之是这个样子的,你要是不理我,我就...”
说罢一连串的咳嗽,装作痛苦不已。
三娘关切道:“你怎么了?是不是身子没好?”
长乐咳道:“帮我倒碗水来就好了。”
长乐喝完水假装沉沉睡去,三娘无法,只好蒙头睡了。
了尘看看两个年轻人,心里甚是高兴,不觉也和衣而卧。
夜色深沉,秋的肃杀已经使大地笼罩一层寒意,而小屋里却是温暖的。
同样夜色,同样也照在中原辽阔的土地上。
洛阳有月,深夜。
嵇喜将军披衣而起,推开厢房的小门,望着深夜的月色。
月光总能勾起离人的相思,游子的回忆,甚至情人的泪珠。
墙外深巷了梆梆四声啰响,声音震在墙壁上,辽远而悠长,嵇喜喃喃道:“交四鼓了,天快亮了。”
最冷的天岂非是黎明前的黑暗?而此时嵇喜似乎感觉不到寒冷,或许他心本来已经寒冷。
嵇喜走到正堂,里面有桌,桌上有酒。
天下所有酒馆的正堂岂非一样,有桌有酒,然后有酒客。
嵇喜是个特殊的酒客,寻常酒客要大白天来,从酒肆的正门进,而嵇喜却是从酒店的后院进,而且是半夜。
因为这是刘伶的酒馆,是刘伶的家,也是嵇喜的家。
酒乡也是酒鬼的故乡,醉生梦死时全都一样。
可是酒醒以后呢?有些人说胡话,耍酒疯,说平时不敢说的话,不疯也要装疯;而有些人却以万物为枕,万物为床,错认他乡是故乡。
唯有刘伶和嵇喜却以酒浇愁,不知何时是醉,何时是醒。
刘伶在洛阳开酒馆,曾经轰动一时。
刘伶在尚书府里刚住了些日子,司马师兄弟就前来礼贤下士的拜望。
刘伯伦趁机喝个酩酊大醉,酒气熏天的来见司马兄弟,似醉还又非醉的样子。司马昭只能道:“刘先生果然名不虚传,乃酒中之仙也。”
遂拉刘伶做官,许愿封妻荫子。
司马师道:“久闻先生大贤,不知刘先生想做什么官职?就是官居一品,我看也做的得的!”
刘伶醉笑道:“多蒙抬爱,刘伶一生唯独好酒,最精通酿酒之术,还允许我在洛阳开个酒馆,我依然卖酒。”
司马兄弟愣住。
山涛在旁忙道:“两位兄长不要误会,这是伯伦的醉话,绝无妄自菲薄之意,但也确是实话,伯伦的酿酒术堪称国手,两位兄长要不要来几坛。”
说罢山涛端出酒来,就与刘伶同灌司马兄弟,频频劝酒。
司马兄弟初觉确实好酒,琼浆玉液也不如也,但酒劲极大,而酒量又绝非山涛和刘伶的对手,司马昭怕下人们观之不雅,忙趁着如厕的工夫小声对司马师道:“大哥,我看刘伯伦就是醉鬼一个,虽有才学,但嗜酒如命,用此人怕出差错,不如就让他卖酒,随他的便吧,只要人在我们的控制范围内,就是好的。”
司马师连连点头:“是极是极,再不能喝了,头都晕了,赶紧托词告辞。”
两人相搀摇摇晃晃进了屋里,刘伶端起大坛子来道:“此酒名中山千日醉,不可不喝!来,干!”
说罢就要往司马师怀里送,司马师连忙摆手道:“先生,罢了,我们今天可见识到什么是海量了,实在不能喝了,告罪告罪。”
司马昭也道:“感谢先生的美酒,山涛贤弟,既然如此,刘先生办酒坊的事情就交给你了,银子去我府上领,开张的越大越好。”
山涛应了,这才躬身送司马兄弟,刘伶早已醉倒在桌下,犹自劝酒。
司马昭看的连连摇头。
山涛把司马兄弟送走回来,才见刘伶忽地从地上爬起道:“都送走了?”
山涛道:“送走了。”
刘伯伦愤愤道:“可惜了这些好酒!”
遂把司马兄弟用过的酒碗酒坛摔个粉碎,然后平静的道:“兄长,我没有醉。”
山涛点点头。
刘伶又道:“我是看在兄长的面子上,才灌他两个的。”
山涛道:“为兄心领了,好在司马昭答应了贤弟只开酒坊不做官,如此也好。”
刘伶道:“我想在深巷安静处开个酒坊,只借兄长的钱,不知山兄意下如何?”
山涛又点头。
于是有了小巷里酒坊千日醉,嵇喜闻之常常不住将军府,来千日醉陪刘伶喝酒。
小巷正如刘伶所愿,十分的僻静,借此以平静刘伶心中的苦闷。嵇喜常来这里,岂非也是来排遣心中的愁思?
借酒浇愁,愁更愁,往事真的忘怀么?
嵇喜在一次酒醉后,曾向刘伶讨酿制一种可以忘记过去难忘又痛苦的回忆的酒。
刘伶笑道:“人生梦一场,我们岂非也在这个梦里醉生梦死,豁达一些,浮生如梦,恍若隔尘,你还见天下有卖后悔药的么?”
嵇喜反问:“伯伦兄,你真的那么快乐么?既然那么豁达,怎么还与我醉一场?”
刘伶不语,唯有低头喝酒。
嵇喜此时做在酒坊的正堂,取来一壶酒,一边倒酒一边长叹。
夜色正浓,秋夜凉如水,而嵇喜却觉心中许多事,就如这杯中的酒,经历的越多,喝的越多,反觉得更加烦闷。
门吱呀声响,嵇喜不用抬头,也知道是刘伶来了,淡淡的道:“兄长起的好早。”
刘伶也捧着壶酒道:“你起的也很早。”
两人相对无言,默默的饮酒,刘伶道:“你喝的那一壶不应该清早喝的?”
“为何?”
“空腹,烈酒易醉。”
嵇喜笑道:“醉又何妨?谁人不醉?”
刘伶叹道:“你是名利场中的人物,你有你的前程,不能学我。”
嵇喜愣住。
刘伶又道:“你不如出去走走。”
嵇喜又是一怔:“去哪?”
“你是将军,可以出城打猎,也可以在闹市里走走,问问今天韭菜多少钱一斤,逛逛赌场,回来时候顺变带些茴香豆来。”
嵇喜有如坠到云里雾里,“做这个干什么?”
刘伶笑道:“照着我说的去做,你也许会忘记过去的痛苦,不再常醉于酒乡,甚至遇着些有趣的人和事。”
“哦?”
“像嵇贤弟这样的年轻人,哪个女子见了不脸红心跳。”
“兄长取笑了。”
“去吧,人生就是这样,有些普通的事情还是很有意思的,比如说倒酒,比如说我还喜欢用不同的酒具试着装不同的酒,这对我来说都是极有意思的事情。而对你,我看是喜动不喜静。”
嵇喜点头:“就如兄长所说,我已经很久没有在洛阳城里转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