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喜哈哈大笑,反问:“且与我说,你们千里迢迢从广陵来我洛阳,还能在逍遥谷坦然喝酒,究竟有几个胆子?”
淮左酒徒也大笑,未及回答,只听楼梯口有脚步响动,一个年轻的声音道:“徐胜!我是叫你来款待贵客,如何倒斗起嘴来?”
酒徒徐胜闻言,急忙起身深深一揖,道:“公子恕罪!”
嵇喜这才站起,缓目观瞧这位年轻公子,身着月白缎的镶边长衫,手挥画着扬州瘦西湖的折扇,再往上看,同样是面如满月,目似朗星,正炯炯有神的看着自己。
嵇喜拱手道:“原来这位就是广陵长孙公子,幸会幸会。”
那公子急忙还礼,也道:“久仰魏国嵇将军英武非凡,今日一见,相识恨晚。”
淮左酒徒道:“楼上雅室酒宴已经备齐,请将军和公子移驾前往。”
嵇喜转头吩咐仆从张武道:“你在下面做耍子,我回头喊你。”
张武应了,长孙公子为显亲热之意,和嵇喜携手揽腕,一起上楼,嵇喜兀自猜疑这伙人虽来自敌国,倒不似有何恶意,还在惊疑不定。
但转念一想,自己是堂堂大将军,又有何惧,倘若稍有疑虑,岂不是被东吴人小看了,遂一往如常,迈步上楼。
楼上比之楼下,果然清净无比,想是赌客酒保都被差走了,仅留下几名端茶送水的小厮,见公子和客人前来,急忙上前躬身相迎。
长孙公子道:“将军,请!”
“请!”
楼上雅室布置果然气派了许多,酒菜也是上等,三人分宾主落座。
本来有丫鬟在一旁服侍,而今落座后,长孙公子反而屏退了她们,良久方叹道:“我看嵇将军也是爽快之人,我就开门见山的说我的来意。”
说话间顿了顿,嵇喜道:“且慢说你的来意,先告诉我你叫什么,闻听江左长孙家有三个公子,你是第几公子?”
长孙公子笑道:“在下长孙仲夏,排行老二。”
嵇喜点点头,“原来是公子仲夏,久闻大名,尤其听说公子经营江南官盐,似乎赚了不少钱。”
长孙仲夏笑道:“区区蝇头微利,何足道哉!今日见得将军,乃是有一桩大买卖,不知将军肯不肯赏脸与我做?”
嵇喜暗暗纳罕,口中却道:“不知是何等买卖,莫非仲夏公子要与我赌一把,那可坑杀我了。”
公子正色道:“嵇兄哪里话来,小弟要与兄谈的,自然是天大的买卖,对嵇兄百利而无一害。”
“哦?如此我倒要听听,是何等天大的买卖?”
“嵇兄请猜上一猜,如若猜中,我自罚三杯。”
嵇喜冷笑:“莫非是叫我投靠东吴,刺杀司马父子?”
长孙仲夏急忙摇头:“哪里哪里,我初来乍到,如何能让嵇兄做那种事情呢?”
“那是何事,你不如明说了吧。”
公子仲夏先满了一杯,递与嵇喜道:“小弟此来洛阳,是偷偷而来,我父兄等并不知晓,而来的目的,却是恳请将军为我办一件事情,小弟定有重谢。”
说罢,站起身来,对嵇喜深深一揖。
嵇喜怔住,虽未还礼,但酒杯终究停在面前,奇道:“究竟是何事?”
公子仲夏道:“我想要将军为我向司马氏引荐。”
嵇喜愕然:“你是好意还是歹意?”
“自然是好意,我乃是诚心投靠司马父子的。”
嵇喜不信,摇头道:“为何要投靠司马懿?你在江左可是长孙公子呀,兼之经营盐道有方,富贵不可及,你说投靠,就算我勉强相信,司马懿也不信。”
长孙仲夏微微一笑:“嵇兄是只知道其一,不知其二,大凡识时务者为俊杰,今魏国天下三分有二,吴国式微,将来天下一统,可不都是魏国的吗?”
嵇喜点头,“此言不假,那其二呢?你如何不带你一家老小都来江北,孤身一人,司马懿如何肯信?”
公子仲夏道:“我此次来,家父家兄并不知晓,我是偷偷而来。”
嵇喜愕然:“这是为何?”
仲夏沉吟良久,道:“这个说来惭愧,小弟虽掌管扬州盐税,常人眼里确实富贵无比,可是谁人又知晓我心中的苦闷。在家中的地位我既不能像兄长伯春一样继任广陵太守,又不如我三弟叔秋一样深得父母的宠爱,故此只有离家出走,才能托我平生之志。我与嵇兄英雄豪杰一见如故,故此把我心中的难处说了,还望嵇兄不要见笑。”
嵇喜忙道:“哪里哪里,大丈夫志在四方,确实要像公子这般。”心中却暗道此人真是行事决绝,定是个心狠手辣之辈,于是又问道:“倘若日后公子在我大魏飞黄腾达,南下克吴,如若与令尊令兄为敌,又待如何?”
公子仲夏又笑道:“若事到如此,小弟一定会向家父家兄声明大义,招降而来,如果父兄不愿来北国为官,小弟也会请求司马大人网开一面,放小弟家人回乡养老。”
嵇喜拍手道:“好!既然公子有诚意,我一定为公子向司马父子引荐,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若是司马懿要砍你的脑袋,需怨不得我。”
仲夏笑道:“哪里会,小弟在这里多谢了。”
说罢举杯又敬酒,嵇喜这才开怀畅饮。
嵇喜自负自己的酒量并不算差,不论谁和刘伶天天在一起喝酒,酒量都不能算是太差。
可是与淮左酒徒比起来,自己似乎还差着那么一截,于是道:“仲夏公子,我看你着家人徐胜,倒是真真的好酒量。”
仲夏道:“嵇兄有所不知,徐老汉的酒量,可以连喝三天三夜而不醉,与我亦是半师半友,我许多功夫都是老汉教我的。”
淮左酒徒忙道:“公子谬赞,小老儿的酒量也不过是喝出来的,与其说教公子武艺,倒不如说是陪公子喝酒罢了。”
嵇喜笑道:“我洛阳有家酒馆叫千日醉,是我朋友刘伶开的,徐老汉若是以后有空,不妨到那里去与我刘伶兄喝上两杯,我想他一定很开心的。”
淮左酒徒连连点头:“我在江东,早就听闻酒仙刘伶的大名,我也是巴不得一见,嘿嘿,话说小老儿一闻听这酒字就卖不动步了,更不用说是刘伶酿的酒,定去定去。”
三人笑过一回,公子仲夏轻轻击掌,屏风后忽然转出一排丽人,或抱琵琶,或捧玉箫,真是各个体态婀娜,面如桃花,仲夏道:“且让嵇兄见识下我们江南美人,来,吹一曲凤舞瑶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