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同一个城市的他们,站在世界的两端,时光的阻隔让他们无法彼此凝望,就像白昼永远不懂黑夜的寂寞,黑夜永远无法抚慰白昼的悲伤,白昼和黑夜只能交替没有交集。
——狄烨明
千夜喜欢普通酒吧里嘈杂的环境,动感的音乐让他热血沸腾,最重要的是夜间寻欢的年轻男女足够颓废,腐烂的灵魂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可惜,千夜是个有品味的死算师,他有自己的做事原则,想死,便一定要心甘情愿且有不得已的苦衷,而此地的人们,大多还没有玩够,自然是不愿死的,当然,凡事有例外,譬如,这月的第一个客人就是在酒吧结识的。
他坐了一个小时,男男女女共有七个人邀酒,搅得他兴致全无,只得转换狩猎地点——是空。
是空没有时间,无论外面如何变化,里面永远是悠然的音乐,暗淡的光线和怪异的客人。
那三个老头还坐在原来的位子,他们好像有讨论不完的话题,窸窸窣窣地说个不停。旁边一桌有两个胖女人,宽大的布料累累坠坠缠在身上,只露出两条圆润的手臂和扁圆型的脸,高鼻深目,手里玩弄着水晶球。往中间来是四个男人,每人手里有一副扑克,一言不发地在桌面上飞快地排开,翻转,收拢,骤然看上去非常像在进行某种地下赌博。窗边坐着一个妙龄的少女,剪着贴服的碎短发,穿着白色上衣和白色的牛仔裤,桌上摆放着白色Apple笔记本,熟练地敲打,像是常出现在酒吧或咖啡馆里的职业作家。
毫无意外,除了那个女孩和酒保,所有人都向自己投来厌恶的目光。
千夜僇笑,拿了瓶酒,坐到角落的位子,一人独饮小酌。说起来,上次的回头客应该死了吧。
千夜正想着,是空的门被人推开,他瞥了眼新客人,不禁苦笑,他的品味一点没变,还是古板的米色的大风衣和米色的帽子。
千夜在暗处观察,男人直径走到少女面前,俩人进行了一段简单的交谈,由于相隔甚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从男人的表情来看,话题有些沉重。
少女请出一叠扭转着强大灵气的牌,洗牌速度快点令人瞠目,引得周围的人纷纷顾眸。
千夜的视线正巧被两个胖女人遮住,郁闷地倒酒自饮,同样是牌,别人塔罗一出,皆是敬佩之色,我术牌一亮,全部恐慌不安,待遇天壤之别啊,不过,身为无神论者的他什么时候开始相信塔罗牌了?
他懒得去想,烦躁地眯着眼躺靠在柔软的沙发上,今天看来又要空手而归了,没有死者就无法抓到K先生,‘他’到底附身在谁的身上?两名客人又是如何死的?
“千……夜?”男人试探地叫着。
千夜缓缓睁开眼睛,笑容可掬,点头示意对方可以坐下,“好久不见,狄警官。”
狄烨明大为感慨,最近发生的凶杀案总会让他想到从前的事,如今看到了千夜,愈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想,能做出完美凶案现场的人除了他还能有谁?狄烨明无奈地说,“K先生回来了,已经有两名女性被害。”他拿出随身携带牛皮档案,递给千夜,千夜笑着接纳,揶揄道,“原来警方是这样进行保密的,呵呵。”
狄烨明苦笑,“你是例外嘛。”谁让你和K先生的关系非同一般,后半句他没说,不过自己确实是世界上唯一知道他们关系的人。
千夜浏览了一下,其实不用看也知道,只是有点好奇今次的死法会是怎样,果然和以前大不相同,挺有艺术的气息,‘他’该不会跑去当艺术家了吧,他嗤笑着警方的机密档案还给狄烨明,“她们是我的客人,死于‘爱情’。”
狄烨明目光尖锐,犹如探到线索的猎犬,警觉地问道:“她们都和你说了什么!”
他直视对方,正色道:“狄警官,你知道我的规矩,客人的私事我无可奉告,不过,我们还是可以像以前那样合作,我告诉你下一个死者,K先生则有我处置。”
狄烨明激动地说:“你又要杀K先生,你知不知道你上次做的事,差点让……”他似乎想起什么,戛然收声,“你为什么一定要杀‘他’?”
千夜顾左右而言他;“那么,你们警察有更好的方法吗?K先生的事传出去没有人会相信。”他继续说,“连坏杀人案件虽然复杂,但有一定规律可循,每出现一个新的受害者就等于一个新的提示,况且我可以决定死者和周期内的死亡时间,优势便牢牢抓在我们手中。”他冷笑道,“你我都清楚,K先生的目的在于向我证明‘他’的实力,如果我不算死命,‘他’会随着自己性子到处杀人,到那时,你怎么去抓?追着‘他’满世界跑吗?”见狄烨明动容,千夜没有紧逼,他知道他需要时间好好想想,毕竟他是一个恪尽职守的警察,对工作的态度和自己一样,他不想为难他,“你考虑一下吧,明天我会在这里等你的答案。”
“等等。”狄烨明叫住他。
“什么事。”狄烨明即便觉悟再高,依旧是个普通人,面对自己的要求,他不可能在没有经过思忖、彷徨、焦虑,无计可施这几个阶段就答应自己,所以他认定狄烨明找自己是为了另一件事,且看他十指交叉,期间无多余的动作,说明这个问题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困恼,而他眼神沉静,眉头深锁证明他正在努力组织语言。“狄警官比以前更加谨慎了,也对,在我面前说话是要小心些。”千夜讽刺道。
狄烨明先是一惊,而后惨笑道:“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不对。”
“不对?”
“你有事瞒我,从一开始你就没打算告诉我,其实,我可以想到,但是我不愿意,有些事我不知道更好。”千夜顿了顿,悲哀地说,“我的弱点会转化为K先生取胜的资本,与其如此倒不如亲手剔除。”
千夜超强的洞察力和近似自我毁灭的觉悟让狄烨明自叹不如,“千夜,我……”
他心情低落,打断对方的话,说:“你问吧。”
“我有个朋友,他因为一件事受到了严重的打击,此后一蹶不振,我要怎么样才能帮助他?”
“一蹶不振是说他现在自暴自弃很堕落?”狄烨明点点头,千夜说,“是你自己的想法吧,或许他认为现在的生活不错呢,为什么要逼他?”
狄烨明反驳道:“不错?他每天躲在店里打游戏、抽烟,将自己的理想抱负抛掷脑后,忘了自己的身份,这能说是不错吗?”
千夜毫不客气地说:“世人总喜欢自以为是的把自己的主观意见强加与人,特别是你这种在事业上有一定成就且常常面对犯人的警察。无论是谁,你都会不经意的把对方当作审讯室的犯人,你想要了解对方做每件事的动机,想要按照自己设定改造别人,素不知全是自己自作多情,有些人不需要所谓的救赎,你也当不了伟大的天神。”他俯身在他耳边,轻声吐纳,“如果你那位朋友想死的话倒可以找我,因为我才是世界上唯一的神。”
千夜的笑容在黑暗中绽放,邪魅而凄凉,我是神,夺取人生命的死神!
千夜紧紧握着路边冰冷的护栏,强忍着虐杀的冲动,刘海下的眼睛聚集着深刻的仇恨:我很早察觉到K先生的存在。我很小的时候,强悍的‘他’支配我的肉体。有还记得,有次,‘他’模仿我稚嫩的声音叫着我最心爱的小猫,背在身后的手则拿着剪刀,单纯的小猫以为叫它的人是我,从窗外探出头。我透过我们共通的眼睛,看见它喵喵叫着跑到‘他’身边,心里为小猫捏了把冷汗,我想大声喊,‘快跑!他要杀你!’可惜,我被他禁锢在体内,无法出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小猫被剪刀戳得连肠子都流出来了,‘他’疯狂地笑,却是泪流满面,因为我在哭……
‘他’一再践踏我的心智,企图让我臣服与‘他’,妄想夺取我身体,将我关在永无止境的黑暗中任他摆布,可他低估了我,我开始大量的阅读古今中外驱除体内恶魔的书籍,想尽一切方法将‘他’赶出我的身体。当‘他’强霸我的身体做出骇人听闻的事情时,我成为众人唾弃、嘲笑的对象,是‘他’一手毁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