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季彦闭上双目,入了结界。一阵灵力波动之后,赵季彦睁开眼,已然发现自己置身一处山林之中。
这缥缈峰结界是由数种阵法构造而成,其中之一便是这无向传送阵。凡经此此阵传送者,皆被随机传入山脚任意一处。若是时运极差,出现在妖兽巢穴之中亦是难免之事。赵季彦此番倒是波澜未起,稳稳当当落在山麓。
或是三十年未有人迹至此,林间百鸟啼鸣,此起彼和,未曾因赵季彦的冒然拜访而惊走飞去。赵季彦打量了一下四周,神色略施凝重,自语道:“可惜这幅身躯,灵泉干涸,神识不能外放,当真处处受限。说不得,只能凭着本体的所记道路,步步为营为上。”说完,将腰间七星蛟龙鞭解下,灵力一注,那鞭当即驱使随心。
“嘿嘿,启灵子那老道果然好手段,这人情倒也值得。”赵季彦左手一挥,口中念起法诀。那鞭当即化作七彩流光,载着赵季彦向缥缈峰深处行去。若是有别人在此,自然惊奇:赵季彦明明修为尚在蜕凡境,何以竟能御物飞行?这般手段只有正机境的修士在灵海中开辟一方灵台,才能会此道法。可惜此处更无旁人,也无人知晓这等怪异之事。
那七色流光载着赵季彦,也不在意下方弟子如何为宝物血拼厮杀,直向山腰而去。赵季彦冷眼看着下方蜕凡境的三重天修士为某种天材地宝相互斗法,心中不由感叹万千。在生死面前,任何约束道义都显得苍白无力。多年之前,自己也是如他们这般,为了区区灵草而对别人千般算计,如此方才成就今日无上风光。
“可惜啊,在通天神通面前,任你如何谋算,终究是蚍蜉撼树。”赵季彦似有所感,随即又冷笑道:“段弘、卓承轩,还有左思谦,我不管你们对门下弟子有何嘱托,来此是何目的。只待我神功初成,统统为他人作嫁衣裳!”当下脚下流光一转,深入到山腰林间深处,停了下来,飘然落地。
“果然还没变,看来当初布下的须弥阵还算略有成效。”赵季彦看到熟悉的景物,不由松了一口气。
当初布下迷阵也是心中毫无把握,毕竟前前后后已经附身在门下弟子前来维持阵法运行已经六七次,看来三十年前的缥缈之行也算是有所收获。不然好不容易碰到现在这副千年一遇、体质玄妙的身躯,纵然之后诸多谋算实行成功,也是枉然。
“果真是天不绝我,这最后一次竟叫我成功了!”赵季彦眼中闪过一道狂热,随即被谨慎替代。赵季彦从如意囊中取出一风水罗盘,将其放在地上,打入一道法诀。那罗盘一震,赵季彦便觉四周景物渐渐虚化,终究还是变了一副模样。但闻水声潺潺,空谷回响,赫然便是与世隔绝的幽谷。
“天机门的堪舆术藏之术果真世间无双,这等改天换地之术当真神鬼莫测。”赵季彦轻叹了一声,不由赞道。以他的眼光,自然看出眼前的阵法同缥缈结界的阵法更加略胜一筹。
后者的幻化之阵,只是诱使外人五感不分、神识不明,从而达到遮人眼目之功。只要来人功法参玄、神识出众,未必不能识破此阵。而前者则为实实在在的改天换地之能,任尔是何等境界、何等修为,都不能发现。况且后者是有名的“阵中阵”,已然违背修仙界常理。
“可惜当初只是在一处洞穴之中发现此阵盘,若是知其阵纹构造......”虽是这样说,赵季彦亦知是徒劳无功。天机门的阵法若是被人破了,还遑论九洲风水圣地?更何况是参悟其阵纹?
虽是心中可惜,赵季彦却不敢停留。他为此事谋划数百载,委实不敢有半分大意,当即反行阵法,将自己与外界隔绝开来。一片浓雾过后,幽谷已然又变成葱葱古木。
赵季彦转身向前,循着水声向幽谷深处行去。
不知谷中是否还有妖兽,赵季彦不敢御物飞行。若是本体至此,自然不惧。可若是眼前这幅身躯,随意一只妖兽便可取之性命。更何况此时赵季彦灵泉干枯,神识被阻体内。稍是不慎,便是性命之忧。
约莫行了数盏茶的功夫,水声愈来愈急,如人马疾奔、呼啸往来。绕过前方山岩,便见一飞湍瀑流自高处冲向幽谷,其声如雷,其势如虹,当真如泄玉碎琼。赵季彦无心欣赏这等风光,双目落在飞瀑直落的幽谷深潭。此时正值夏日,深潭表面却在瀑流冲击下寒气四起,一片气雾缭绕。
“唉,还是不行啊。灵泉不开,灵海未通,神识被禁。万一这紫日阳玉抵挡不住深潭里的玄冥寒气,那可大大的不妙。说不得,只能先引灵泉,再通灵海了。若知这般费时,当初就不该对传给赵季彦的功法上动手脚。好在时间尚足,不可操之过急,慢慢来吧。”
略一思索,赵季彦心神一动,当即从如意囊中取出一枚剑丸。那剑丸色成墨紫,迎风即长,须臾便化作一柄三尺长剑。赵季彦指挥利剑在幽谷崖壁上凿出一个深洞,向内约五尺。赵季彦纵身一跃,进入洞内,又用岩石堵住洞口,随即静坐下来,专心打通灵泉。
在赵季彦先前使用风水罗盘的地方,很快就显现出一个白色身影,飘然出尘,模样甚是清秀,年近弱冠,只是目光深邃沧桑,绝非少年所有。那人转过身来,皱了皱眉自语道:“按照我先前打在天一神水神识印记的指示,赵家小子的确来过此地。可是到了此地怎么就突然中断了神识烙印,莫非被察觉?”
那白衣少年随即又道:“绝无可能!我打在天一神水上的烙印极其隐秘,非用我天一阁秘法不能查。这倒奇了怪,神识烙印还在,却不知去向何处,莫非还能去了另外一个世界?”说完心头一震。他虽不是阵法大师,也是见多识广。但观此处树木葱郁,却无半点飞禽走兽所留踪迹,隐隐透着诡异。
“此地定然有问题!”也不多想,那人神识在如意囊中一扫,取出一张符箓出来。那符箓古朴无光,其中自有道韵,显然是岁月颇久。白衣少年自语道:“想来此地有那等无上阵法,方才断了气息。那紫虚老道指不定有甚么阴谋诡计,为了东华大势,只怕得耗费这张破禁符了。”
虽是这般言语,少年眼中仍有几分不舍,随即化作一道坚毅,灵力一运,那符箓当即飘向空中,无火自燃。待那破禁符化作灰烬,附近一处空间渐渐泛起一阵涟漪。那涟漪愈来愈大,已是形成道道波纹,显现一处幽谷来。
白衣少年见状心头大喜,暗道侥幸,不及多想,化作一道青虹消失在符箓燃烧之处。那处波纹愈变愈小,直至化作虚无,此处又恢复先前那般景象,无声无息。
赵季彦心神慢慢沉下,如老僧入禅般,气息渐渐减弱,终至若有若无之境。待心神初定,丹田自有一小股灵力悄然运行,沿着经脉逆行而上,顺着入云宗功法《玄霄九变经》的行功路线,经数十个周天,绕至紫府内。
此时赵季彦的紫府内,景象确非一般。那股灵力一进紫府,当即飞跃紫府中沉寂如死的灵海,来到灵海中间上方的一道灵泉之上,化作一个紫袍道人的模样。紫袍人这手灵力化形的本事当真非凡,便是在朝元境一辈中,也是亦属前列。
那紫袍人双目一正,如九天雷动,有通天紫柱冲天而起,连赵季彦沉寂的灵海也为之晃动。那人负手凭空而立,看着下方灵泉,默然不语。灵泉之中有一身影,似被锁链之物束缚,囚于灵泉之中。那身影似有觉察,抬头望向半空中紫袍人,冷笑道:“师傅,您老人家来了。”虽是师傅相称,但言语间那股怨恨之意却是再也明白不过,仿佛与之有甚么生死之仇。
那紫袍人却不再意,淡然道:“怎么,乖徒儿,这等神识被紫霄焱火烤灼的滋味好受吧?”下方灵泉中身影笑道:“嘿嘿,快活无边。怎么,要不师傅您也下来试试?”
紫袍人摇摇头,对他这等说法不置可否,继续道:“小子,兀自嘴硬。本尊行遍九洲三界,酷刑严罚可是略有心得。我倒要看你能撑到几时?”话音未落,就有漫天紫火凭空而降,将大半的灵海照得通亮。接着,便有剖心裂肺般的嘶吼自下方的身影中传来,整整过了半个时辰方才渐渐停歇。
“怎么样,乖徒儿。为师可没有这么多耐性陪你耗下去了。既然你已入彀,便将真相告知与你又有何妨?为师之所以好言相劝,实在是不想毁了你这幅身躯。你这副身躯与如今东华大势有大用,若非情形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为师自是不会轻易毁去这副身躯。”上方那紫袍人趁下方身影喘息,冷声道。
“怎么?现在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了?”下方那身影似乎不惧,依旧冷言相讥道。
那紫袍人脸上浮现一抹沉重,低声道:“不错,现在六大门派危在旦夕,东华修仙界之存亡便在你一念之间。为师平时教导你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当此之际,何惜此身?就算你不念在东华千千万万生灵,总该为你赵家考虑一下吧。”
下方那身影猛地一惊,怒吼道:“紫虚老道,你若敢动我赵府之人一根寒毛,我赵季彦此刻便自爆此身,与你这缕分魂同归于尽!”紫虚道人那缕分魂似有所忌,当即向后退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