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师身在宋代的日子,渐渐过得溜光水滑起来,顺顺溜溜地便来到了年底。师师便也渐渐适应了自己这份儿身份,见着客人登门再不惶急着向外推,甚至也与李媪渐渐达成了良好的合作关系。举凡不是什么难缠的主儿,师师便推说着身上不方便,陪着吃过几杯水酒后,顺道儿将人家转介绍给了彩云别院去,这样一来她自己逃了脱,二来客人也不至被驳了面子扫了兴致,三来李媪和彩云别院的一众姑娘至少从面子上要谢着师师。
师师心下自然有计议:中国人都有这么个心思,凡事到了年底便也都放下,图个家和万事兴的喜庆圆融,诸般的安排待得来年春来再一一安排了去,便也是了。
李媪那头儿,一来感谢师师频频介绍了客人过去,二来李媪用那大粒的瑟瑟珠换得了彩云别院的房契和地契,心下舒爽着,便也不再找师师的麻烦。两头相安着,倒也消消停停地过了个年。
二十三小年一过,院子里的下人媳妇子们,师师是该放了回家的放了回家,回不去的或者是买断了的,便都归拢到身边儿上,自己动手置办年货。因师师的客人,真正让师师能打开门儿迎了进来的,通常非富即贵,要么就是一方名士,这样儿的人论理儿必都是极重宗族的,所以就算一年荒唐了过,到了年根儿底下便也都乖乖回到家里,守着一家子的娇妻美妾等着过年,所以师师的门口儿倒也难得了清静。
下人们都诧异今年姑娘怎么会自己挽起袖子来跟着他们一同忙碌过年,只有师师自己晓得,这不是自己在体恤下人呢,分明是她自己个儿玩儿心重,好奇宋代人是怎么过年的呢。二十一世纪的春节,她一般也就是看了春晚之后蒙上大被“煳猪头”,一直睡到大年初一的中午,也就算过了年了。跟着家人吃顿饭之后,继续还得爬上网去写稿子,人家网站可不管你什么年节,一天断了更,你就没了全勤的几百块。因此上,她当年也是个极其不待见年节的人,只觉着过年是越过越累,花着钱还遭着罪。可目下这到了宋代可就不一样儿了,满哪儿没地儿找互联网和电视机去,所以这过大年可就算是一年当中最重要的乐子了,她怎么还能不想着好好过呢!
筹备过年的种种细节,师师全都好奇地跟着媳妇子们一路做下去,举凡净庭户、换门神、挂钟馗、钉桃符、贴年画,师师全都亲自动手。一边忙碌着,一边心下偷偷儿感叹中国人文化传统的延绵。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儿,人们还是这样做的,只不过那时候人们做这些的时候不过是应个景,而宋代人就真的心有虔诚了。
忙过了一晌,师师倒真的是累了,天刚擦黑,师师早早儿地便歇下了,并且嘱咐着翠环也自去与媳妇子丫头们同乐一乐,年关这几天便不用如同往日那般谨慎地伺候着了。
昏昏沉沉睡了半天,师师只觉口中干渴,正想起身去倒杯茶来喝,却冷不防听得房梁上似有响动!
师师便是一哆嗦,心说这恐是梁上的老鼠了,宋代什么都好,就是没法子治这鼠患,大半夜的倒也见过几回老鼠缘梁爬行,惊得她大半夜里将家人叫起来过好几次。今晚儿上,师师原不想惊动翠环和媳妇子们,便忍下心底的寒战,缩在床帐中尽量不出声儿,想着让那东西爬走也就是了。
许是这晚上合该出事儿,这边厢师师自己还憋着气儿不敢出动静呢,偏街上哗哗地筛起铜锣来,估计十里八街的全都听了个真儿。师师心里便是一惊,这都是官府在抓人呢,怎地赶在了年根儿底下还这般不消停?
正想着,外宅大门上便哐哐地响起了砸门声儿,配着门房闷闷不乐的声音,“这谁啊这是?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姑娘歇了,今儿不迎客,请客官改日再来吧!”
这么一乱,房梁上的老鼠早就跑了个没影儿,师师也连忙坐起身来穿衣。定然是出了事儿,否则官家断不会上这金钱胡同来砸门的,否则真要从哪个姑娘的床帐里揪起某位朝廷大员来,他们可得吃不了兜着走!
既然是出了大事儿,师师是定然要亲自见了的,可是正慌乱着穿衣的时候,只觉眼前一黑,半面身子刷地一凉。师师原本身在暖被之中,又正是睡得半酣之时,身上都是肉软皮滑之时,所以猛地一贴上带着凉气的身子,怎么可能不立马僵成冰柱也似?
这在这么个节骨眼儿上,外面吵嚷的声音更甚了,铁叶子铠甲飒飒的声音里,几个官差的声音透着强硬,“今儿晚上这是朝廷钦犯,别说你们金钱胡同,就是朝廷大员的家,该搜也得搜!这是朝廷下的死令,挡的都按同罪论处!识时务的,就痛快儿闪到一边,别待会儿爷爷长眼睛,爷爷手里的家伙可不见人!”紧接着,哗哗的铁叶子声音便已经到了师师的卧房门外,翠环的声音响起来,“姑娘,姑娘醒了没?有官爷说要查查房子里,姑娘别惊!”
别惊?别惊才怪了……师师的身子早就抖得成了一团。不信你被窝里钻进来一个,房门外再弄一堆兵爷爷试试看?谁不害怕啊!
一把子略带沙哑的嗓音蓦然寒凉钻进耳鼓,“宽衣,躺下……”
师师早就忘了什么扭捏,这种情形下,保命要紧啊,再说这贼人也绝不会拣着这样儿的时候动手动脚才是!师师一咬牙,拼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先搞定了这边再说!于是宽衣躺下,大被蒙严。
刚躺好,房门哐地一声就被撞开了,一大队官差执着火把,簇拥着几个身着铁叶子的禁军迈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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