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了一天，伊素白的身体终于恢复了过来。翠缕和周琦也回来了。
周琦倒是还好，只是样子狼狈了些，翠缕却受了重伤。
翠缕是眉姨的手下，平日住在沉香格里，弹得一手好琴，武器便是那一根根特殊的琴弦。自伊素白接位后还从来没见她伤成这个样子。
翠缕脸色有些白，见伊素白出来了急忙推开了帮她疗伤的周琦，勉强站了起来：“门主，翠缕这次大意，失了手，还请门主责罚！”
“快坐下，疗伤要紧！”伊素白把她按到了椅子上，摸了下她的脉搏，拧眉道：“怎么受了那么重的伤？”
“那个狗官好像事先收到了消息，安排了人埋伏我们，幸好我做了万全的准备，不然……”翠缕没有说下去，只苦笑了一下。
伊素白当然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却呃不好答话，做了这一行的，能善始善终的又有几个？
“眉姨的意思是让她在这里养伤，”周琦起身，脸上没有一丝笑意，“我看这件事情有些古怪，一个小小的四品官，怎么可能请得起那么多高手护院。”
“是要好好查一下，伤好之前你们都住在这里吧。”伊素白回头看到柳煜川过来了，垂眸叫了声“师丈”。
周琦也弯腰行了礼，叫了声“师父”。翠缕想站起来，却被伊素白止住了，只得苦着脸坐在那里。
柳煜川点点头，含笑走到了翠缕面前，爽朗到：“翠丫头失手了？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右护法就不要取笑我了，已经够怄的了！”翠缕求饶。
“那是是取笑了，来，让我看看你的伤。”柳煜川坐到了翠缕旁边，翠缕撇了撇嘴，乖顺地伸出了手。
“受了一掌，内伤重了些，我刚刚已经给她输了点内力，可以自行疗伤了，只要开服副药，将养将养就差不多了。”周琦站在一边，看到秀芷端着茶水上来了脸色才好看一些，是不是地想她抛媚眼。秀芷脸色微红，一副娇羞的样子，想看又不敢看他，只得装聋作哑。
“嗯，还是要多休息，女孩子家家的，留下什么遗症就不好了。”柳煜川摸了摸胡子，抬头看伊素白：“再过两天，各地的头领堂主就要到了，准备好了吗？”
“嗯，应该没什么问题。”和千刹门门众的第一次正式见面，怎么可以不好好准备。
“那我就放心了。”
八月初一，南乡戏院的后院。
戏院的老板是个长相非常阴柔的男子，叫敬玉，是个唱青衣的。伊素白带着夭夭从后门进去的时候，人差不多已经到齐了，敬玉正在和柳煜川说话。
一屋子的人，衣服装饰都不一样，露胳膊露腿的也有。对于伊素白蒙面而来，他们也没什么奇怪的，只是有些怀疑的样子，倒是敬玉总是似笑非笑的。
敬玉的目光太奇怪，伊素白有些着恼地瞪了他一眼，他才撇了撇嘴，识趣地转移了视线。
屋里完全安静了下来。
伊素白坐到了主位上，右手搭上椅子的扶手，中指上的指环看似不经意地露了出来。众人看看她头上的翠色玉簪，又看看她的指环，眼里的怀疑之色渐渐少了。
伊素白侧头看了柳煜川一眼，见他含笑点头，咳了一声，开口缓声道：“各位头领和堂主，初次见面，伊素白有礼了。”
“门主信物大家都该看到了，以后就请大家多多指教了。”伊素白目光环视了一圈，知道他们多少有些不服气，接着道：“过去的五年，虽然我没公开露面，但千刹门发生了什么事我还是知道的，这次和大家见面，也是要商讨一下幽冥宫的事。”
一个独眼的大汉突然打断了伊素白，粗声道：“属下燕北真武堂谭石，敢问伊门主，前任门主宫门主是怎么离世的？有什么遗言？”
伊素白探询地看了柳煜川一眼，有些不忍。柳煜川叹了口气，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谭堂主问得好，这件事情原本就该交代大家的，可这毕竟是师丈的伤心事，”伊素白叹了口气，接着道：“今天当着大家的面说开了，以后就不要再提了。”
下面的人纷纷点头。
“师父她老人家是被太后抓去的，关在永福宫下面的地牢里，穿了琵琶骨，她是传了我武功之后去世的，至于遗言，都是给右护法的，不方便透露给大家。”想到宫千雪，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萧北翎，伊素白垂下眸子，心里有些刺痛。
一个长相艳丽，身着红色裙装的女子别有意味地笑了笑，立刻道：“伊门主也被关到地牢里了？平常人可是不可能进的了皇宫的，莫非门主是……”
“阴差阳错罢了，”伊素白知道她是京城羽堂的堂主，叫凤凰，是个不好对付的主儿，“我不是想隐瞒什么，只是不想提起那些事。我知道千刹门曾经是皇家的暗部，大家担心朝廷会派人过来卧底，我可以保证，我不是，不然师父也不可能把门主的位置交给我。”
“千刹门和朝廷的恩怨我也了解了一些，但是自贞景帝掌权，朝廷还从未为难过我们，所以我们也不必故意挑衅，当然，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
“我认为幽冥宫的事情才是目前最紧要的。”柳煜川抿了口茶，口气有些警告的意味，算是止住了他们那些无关的问话。
伊素白松了口气，心想幸好柳煜川掌管了千刹门将近二十年，积累了一定威信。
“右护法说的对，幽冥宫这两年步步紧逼，想必是有什么依仗，目前还没查清楚，不好贸然动手。我认为各地还是加强预防的好，遇到突发状况也不至于手忙脚乱，大家有什么意见？”
“幽冥宫总是截我们的密信，不少消息都因此泄露出去，左护法用的密文倒是新奇谨慎，不知道可不可以大规模使用？”敬玉摇了摇折扇，狭长的眼睛眯的想条线。
伊素白一怔，没想到他会说密文的事，其实那所谓的密文就是拼音字母，眉姨是主管消息搜集的，当时也是为了方便教了她一点，根本就没想过她真的会用到千刹门。
“那也是门主教的，除了门主和我的人，没别人认识，你怎么知道的？敬玉，你不厚道啊！”眉姨剜了敬玉一眼，有些不悦。
敬玉只笑看着伊素白，没什么反应。
“当然可以，想学的可以派人到左护法那里学，不过，既然是密文，随便教也是不行的，这件事情就交给左护法了。”
“属下明白了。”眉姨又剜了敬玉一眼。
“还有一件事……”
接着又有几个人提出了建议，伊素白根据实情做出了一些改动，自己也提了一些建议，总算是让他们都满意了。
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柳煜川说要独自走走，先行离开了，眉姨也回了沉香阁，伊素白只能带着夭夭慢慢地走回去。
巷子里没什么人走动，静静的，穿堂而过的风吹起了伊素白的裙角，飘飘扬扬的，无端升起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小姐，柳先生不会又去喝闷酒吧？那些人也真是的，又不是不知道，非要问清楚。”夭夭仍自愤愤，一副要跟他们理论的样子。
“师丈不会有事的，他只是心里难受，发泄发泄就好了。”虽然是夜风，仍旧很热，伊素白撩起帕子扇风，“这几年我毕竟没有露面，他们疑虑也是应该的，都是刀尖上讨生活的人，心思重些不是坏事。”
“那也不能专捅别人的痛处呀！”
“除了这个，他们也没什么好问的了。其实师丈也是个幸福的人，师父到死都爱着他，念着他，不像我，都把心掏出来捧到人家面前了，人家还一点感觉都没有，毫不留情地把它摔碎了。”
“小姐……”
“没事，就是突然想到了，我早就不难过了。”真的不难过吗？伊素白自嘲地笑了笑，摇了摇头，怎么会不难过呢？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忘记的，可他偏偏又出现了……
夭夭知道她在自我安慰，没再说什么，只无奈地叹了口气。
穿过巷子，走到了大街上，人渐渐地多了起来。街边店铺里溢出来的朦胧的灯光映着伊素白的脸，淡淡地影子投在了地上。
路边还有卖冰糖葫芦的，伊素白想到阿瞳早上吵着要吃，便买了两串，低落的心情又回复了一些。
“阿瞳小姐一定会很高兴的，小姐再买些糕点吧，胜寒少爷最喜欢绿豆糕了。”夭夭见伊素白高兴了一些，自己也高兴了起来。
“嗯，百味斋的糕点最好了，现在应该还没打烊。”
“是呀是呀，要快一点，晚了可不好。”
跑了两条街，伊素白总算是买回了绿豆糕，还有柳煜川喜欢的松仁白玉糕，夭夭和秀芷喜欢的桂花糕。
拿着糕点回来的时候，伊素白敏感地感觉到了空气里有些血腥味儿，便把东西放到了夭夭手里，让她在一家茶馆里等着，自己凭着直觉追了过去。
追过几条巷子，伊素白总算听到了一阵打斗声。
贸然跑出去总是不妥的，伊素白抬头看了看身侧高高的屋子，稍稍提气，一下子跃上了屋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