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因山的冬天是绿的,山绿,水绿,树绿。和风轻送,松涛阵阵,说不尽的清凉舒爽。
玛因汉子和姑娘们仍然短装打扮,深沉的黑色中泛起五彩的鲜亮,如同他们挺直的脊梁和开朗的性格,更体现山民的耿直与纯朴。
杨喜儿照例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双手托腮,笑眯眯地望着街上川流不息的人流,当然,这些人要是都进望回食府里吃饭,她会更高兴的。
这间别具一格的食府落成之后,确实在玛因城中引起了新一轮美食狂潮。新颖的菜式、鲜美的味道、贴心的服务、奢华别致的装修,每每令食客们心生再来的念头。
开业仅两个月,杨喜儿就将贷款全部还清,债主云龙飞赞不绝口,直夸她能干,是块做生意的料。
钱袋子是鼓起来了,金多多天天数钱数得昏天黑地,也不提游历全大陆的事了,可杨喜儿仍觉得不太顺心。
因为,她太累了。
每天天还没亮,她就被柳言叫起,先是跟着外公晨练一个时辰,紧接着就得到店里去指导容诺管理食府生意,还要抽空跟厨子探讨新菜式,有时候还得亲自去菜市采购符合她的标准的食材。
中饭和晚饭的时候,金多多就会带着结束修炼的白小龙过来吃饭,这时,林天意也会放下手中的账本,和他的小管家一起享受美食,顺便还要喝掉杨喜儿精心调配的汤药。
忙碌一整天,直到夜幕降临,杨喜儿才难得一会儿清闲。
这时,她就喜欢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希望有朝一日,街的尽头会出现熟悉的身影。
或者,陌生但又熟悉的身影?
“唉,就算他侥幸没死,估计也找不到这儿来了吧。这里又没有报纸,想登个寻人启事都不成,这得拖到什么时候?耽误人家的终身大事也不太好哇,哎,退个亲都这么难……”
掌灯之后,客人渐少,林天意也难得的轻松一下,见杨喜儿独自缩在角落里,形单影只,便端了茶水过来。
远远地,听到她喃喃自语,脸色突然变得好精彩,说不出是尴尬还是失落。
脚步顿得一顿,再抬头时,书生又恢复云淡风轻的笑容,给杨喜儿倒了一杯温热的清茶,在她对面坐下,轻声问道:“有心事?”
杨喜儿接过茶杯,感激地对书生笑笑,复又扭头看窗外,轻轻地叹息:“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我是明知人生苦短,却仍然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真他奶奶的不是滋味!”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书生小声念着杨喜儿背诵的诗词,黑眸越发深邃,如天边那颗最大最亮的星星般闪亮,让人无法忽视。
忽然勾起一抹微笑,便如流星划过,灿烂如火。“喜儿,你总是让我惊奇。聪慧如你,命运之神必不忍让灾厄缠身,总有一天,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唉,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去过帝都的你,应该也清楚我的过去,有些事情,我真的没有办法……”
说着,杨喜儿只觉心中酸涩难当,一口喝掉茶水,将杯子重重地拍在桌上,苦笑道:“人生,就象这套茶具,而我,就是这个杯具!有时候,我真的不明白,老天爷既然给了我生命,为何不给更多明确的指示,还害我遭受如此多的痛苦,臭老天!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说啊!”
回答她的,只有轰隆隆的雷声。
新年第一场春雨,来得如此突然,如此猛烈,只是一瞬间,便倾盆而至。
林天意伸手出窗,接到几滴雨水,凑到鼻尖下嗅嗅,眉心收紧,“有腥味,外面,一定打得很艰难……”
本以为书生会继续好言安慰自己,谁知他竟联想到了山外的战争,杨喜儿摇头苦笑,“书生,你的思维太跳跃了。”
林天意伫立窗前,灯光将他的背影拉得好长好长,良久,才闻幽幽叹息,“就象你说的,有些事情,是逃也逃不掉的……喜儿,你说,善意的欺骗究竟是好还是坏?”
“嗯~~~”杨喜儿用食指敲打着额头,笑道,“那得看是什么原因啦,如果完全是为对方着想,那肯定是可以原谅的。如果只是为了一已之私去欺骗人家,那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我说了是善意的欺骗,当然是为了……她好!”林天意蓦地转过身来,似乎有些小激动,苍白的脸色都泛起了淡淡的红润。
“哦,那就跟人家说清楚呗,说清楚就没事了。”杨喜儿随意地应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只是这茶的味道……已经有些涩了。
雨,越下越大,顺着狂风飘进窗来,只是这对男女一站一坐,凝视着雨势,不为所动,竟是看得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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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过后,艳阳高照,玛因山上百花齐放,香飘千里。
杨喜儿让柳言摘了许多鲜花放置在房间里,每日与花共眠,竟是不舍得起了。
由于她修炼的功法特殊,早早就吩咐过两个小丫头,如果不是她特别交待,一率不准随意叫她起床,于是,柳言忠心耿耿地守在房门前,连一只苍蝇都不肯放过。
杨喜儿这一睡,就是五天五夜,睡得那个沉,连身都不翻一个。
若不是柳言在外听得她呼吸绵长,又有大王前来察看,叮嘱不要吵了小姐,怕她不早就撞门进去“救人”了。
睡足之后,杨喜儿只觉神清气爽,先前的郁闷不翼而飞,浑身上下力量充盈得象要爆炸,心血澎湃中,竟跳上屋顶,引颈长啸,久久不歇。
未几,府中人影绰绰,看那腾挪奔跑的方向,正是冲着听涛院而来。
人没到,声先至,云冲远远地就在吼:“哪个王八蛋敢来欺负我外甥,看老子不活撕了他!”
冲到院门,却见自家外甥笑得不见眉眼,小嘴儿翘得没了边,不由愣了。
“喜儿,你干嘛跑房顶上去了,也不怕风大闪了腰。”
“嘻嘻,上面风景好哇,舅舅也来看看?”杨喜儿背着双手,迎风而立,如丝般的长发飘飘欲飞,颇有几分仙气。
“好!舅舅来陪你看风景。”
说完,云冲真的纵身跃上房顶,与外甥肩并着肩,眼神却落在身侧,只瞄得一瞄,便高兴得不能自已,“喜儿,几日不见,你功力见涨啊!”
杨喜儿嘻嘻一笑,正要诉说这几天睡功的成就,便听到下方传来几句不满:“整天吃了睡,睡了吃,睡醒了还乱折腾,想当米虫也要当得安分点的好。”
云冲一听,脸就黑了下来,一抖身上的红马甲,叫道:“大哥是啥意思,就兴你房里能养一窝蠢猪,还不许我家喜儿安生几天啊?谁是米虫谁能挣钱,自己心里都有数,少在这边吱歪!”
云风——杨喜儿的大舅舅,身高2米,壮得象头熊,走起路来全身肥肉都在颤抖,偏偏生了一对大牛眼,冲天鼻,仰着头时,杨喜儿感觉自己象在跟猪说话。
看着这平日里威风八面的大舅,想着云冲刚刚说的一窝蠢猪,杨喜儿乐了,跟云冲挤眉弄眼,悄悄说道:“您的比喻太贴切了,真的好象猪哦。”
云风再不济,也是龙族十大勇士之一。咳咳,虽然是排在第十名,是个吊车尾,但实力摆在那里,杨喜儿说话再小声,仍然被他听了去,当下气得老脸通红,两撇胡子吹得象要飞到天上去。
“反了反了!一个毛丫头也敢忤逆犯上,你们三房就是这样教孩子的么?我说这院里怎么都是出的短命鬼,原来是遭老天报应的!”
云冲怒极,遥指着云风的手都在颤抖,“云风!小心你的嘴巴!再要胡言乱语,休怪老三我刀剑无眼!”
杨喜儿俏脸含霜,歪着头问云冲,“他在说我外婆和我爹娘么?”
“喜儿别听他胡说八道,有些人天生缺心眼,不懂得兄友弟恭、手足亲情。”云冲脸色很难看,低垂的眼睫急速的眨动着,借以掩盖他难过的心情。
“哼!一个蹩脚的吊车尾勇士,有什么资格谈论我的爹娘!”
杨喜儿嗖地跳下屋顶,钻进房里,再出来时,手中握着常年不离身的宝剑。
她走出大门,直指云风的鼻尖,高声喝道:“我,杨喜儿,要挑战你的勇士之位!接招吧!”
这一声挑战,如雷霆落凡,在整座龙王府上空久久回响。
府里所有人醒着的能走的人心头剧震,然后呼啦一下,不约而同抛开手中的活计,拔腿就往演武场跑。
新小姐要挑战大爷?龙王府好久没有这样的热闹看了,赶快搬板凳占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