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董昭的求募

林昆一行来到县城的时候，县城四周已经搭建了十几个长廊形的棚子，大部分棚子内都住满灾民，或躺或坐，不时还有新的灾民进出。

虽然拥挤，却不杂乱。

一些兵士在负责收拢新到的流民，还有一些兵士和衙役在给新到的灾民派放稀粥，负责的竟然是林昆的熟人王城吏。

和杜畿母子说了几句，让他们暂时到灾棚安身，等忙完事情再带他们离去，杜畿千恩万谢而去。

林昆叮嘱徐晃几句，走下马车来到王城吏身边，轻声问道：“王大人，情况如何？”

忙的满头大汗的王城吏回头一瞧，见到是林昆，顿时大喜，连声说道：“林公子来了就好，刚才董县丞还在问公子来着。”说完不等林昆说话，就让一个衙役将林昆带到城门边。

县丞董昭此刻正在这里，穆顺就在他旁边，至于方悦却不见踪影。

董昭正在低头疾书，反到是穆顺先看见他，一脸高兴的跑过来打招呼。董昭抬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将手中的文书写完，让人送回县衙才看向林昆。

“你可来了，我差点就忙不过来！”董昭一见林昆，就丝毫不见外的笑起来，热情洋溢，仿佛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林昆却是满脸警惕，闭口不言。

经过这些日子的打听试探，他已经可以肯定，这个董昭绝对是后来曹魏集团中和郭嘉，荀攸，贾诩等人并列的世之奇士。仅仅有限的几次接触，他就深刻领教到董昭的见微知著，由表及里，筹谋算计等手段，绝对是个把你卖了还让你帮着数钱的主。

这样一个人满脸笑容，好像见到亲人一般的看着你，这心简直是拔凉拔凉的。

丝毫不介意林昆的提防，董昭走到他身边，轻声说了一句：“林公子，听说最近发了大财，不知可否接济一下老哥？”

心中一紧，面上却是若无其事，淡淡说道：“我住于山林，生活困穷，那能发什么大财？董县丞一向生财有道，衙门一坐，八方来财，小弟正要请老哥支援一二！”

董昭嘻嘻笑起来，似若无意的说了一句：“近日河东隐有传言，说什么‘地出石碑’‘否极泰来，卫国辅王’，林公子，可否为某解一解这到底是何意？”

林昆眼神微微一凝，随即冷淡的说道：“最近我去忙一点事情，那能知道这些？董县丞智慧过人，不如直接告诉我答案如何？”

“林公子明明心怀善心，计谋百出，又何必以冷言对我？万民书一事并非我本意，乃是县令说动马翁而为之，我也无法，还请公子见谅！”董昭出人意料的后退一步，长鞠一礼，反到让林昆哑然。

沉默片刻，冷哼一声：“万民书一上，马掌柜定然成为卫家的眼中钉，反到是杨县令却可以坐山观虎斗，难道他真以为甄家会为一个几乎被放弃的酒楼和卫家分个你死我活吗？不知是他太天真，还是认为别人都愚蠢？”

董昭也收起嬉笑的表情，神情一变为凝重：“你说的不错，京城洛阳有两大三公名族，一为弘农杨，二为汝南袁，这两家累世高官，门生故吏众多。杨县令以为让卫家对付马翁可以引起甄家的反击，进而将袁家拖下水，若杨，袁二家能协力，还怕区区一个卫家？”

河东卫家的确很牛，但和弘农杨，汝南袁这样的官宦豪门来说，就什么都不是，只要朝中失去支持，这两家有十几种方法置卫家于死地。现在就像天平拔河一般，杨家和卫家的支持者对上，暂时处于均势，如果这个时候袁家插上一手，足以造成决定性的胜负。

杨县令这个算盘不可谓不精！

这个问题林昆早就想过，如果卫家支持者能够对付杨家，也不用让卫家使出下毒陷害这种手段来。这杨县令别的不行，但这官场权诈到是学的不错。

林昆就算明白，也无法改变什么，相反，他还必需促成此事，不然马掌柜肯定要倒霉。

明明大好局面，偏偏被马掌柜弄的一团糟，想想就觉得窝心，不过他也不怪马掌柜。

善心无罪，祸在他心！

董昭仔细的看了林昆一眼，判断他火气已经消解不少，才再度开口：“其他杂事可放到以后再说，现在灾民源源不绝的进入杨县，你对此有何良策？”

“良策？”林昆冷笑一声，“安置灾民不外乎粮食，药物，房屋，不知杨县可有准备？”

叹了一口气，董昭摇头道：“杨县令坚持不肯开仓放粮，我只能以利害说动杨县大小富商豪族筹集粮米，沿途设置救济点，勉强还可支撑三天。若三天后情况再无改善，杨县将不堪设想。”停了一下才补充一句：“马翁在北边主持施放米粥，酒店内只有计账房和马小姐在。”

林昆一听，心头火热又起，拔脚就要进城，却被董昭一把拉住，可怜巴巴的求救道：“林公子，数万灾民等米下锅，其中多为老弱，还请公子施与援手，善莫大焉！”

“你到底想干什么，痛快点说出来！”林昆无法挣脱只好妥协。

董昭眼角掠过笑意，嘴唇一张：“请公子拿出万金，以救灾民！”

万金，你为何不去抢？

林昆的火气腾的一下上来，正要怒斥，董昭已经再度开口：“若公子有困难，我也不强求，还请公子帮我解决这几万人的衣食。”

眉头微微一皱，心中火气蓦然全消，盯住董昭看了片刻，林昆心里竟然有种感动。

这董昭绝对是个可交之人！

考虑片刻，林昆缓缓说道：“若杨县令放粮，还能支持几日？”

“不过二日！”董昭回答的很快，显然有所准备。

林昆一怔，问了一句：“为何比你筹集到的粮食还少？”

董昭苦笑道：“杨县非产粮之地，又非重要官仓所在，加上承平日久，库备松弛，这库粮一直不足。若非我积攒一些，只怕连二日都拿不出。相比之下那些大族富商到是家家有粮库，户户有米仓，比之官库多出不少。”

林昆一听就明白，官府那边多硕鼠，现在这点粮食还是董昭在任的时候存下的。

“现在还能从私人那里筹集吗？”

“还能筹集一些，但也不顶用，他们也尽力了！”董昭叹息一声，面上首次生起忧愁之色。

走了两步，林昆问道：“你对官府比较熟悉，你认为王匡这么做是为何？”

董昭迟疑片刻还是点头道：“我估计是京城出了什么事情，十有八九是宦官又占了上风，导致对方气焰大涨，不然他不会明目张胆的为难杨县令。”

“王匡和卫家是什么关系？”

“彼此勾结，相互利用！”董昭接着说了一句：“卫家是河东望族，交游广阔，历来河东官员都不敢过于得罪卫家，若非卫家这次太过分，杨县令也不会如此。”

“卫家现在是卫固在主事，就算他再不懂事，也不敢私自干出下毒陷害官员的事情来。更何况杨县令和卫家并无什么利害冲突，所以下毒一事只能是卫家家主卫弘的意思，卫固只怕是个执行者！”

董昭也想过这个问题，点头道：“我最近听到一些消息，杨司空之子，京兆尹杨彪和司隶校尉阳球两人合谋，意图问罪王甫，而王甫和太尉曹嵩交好，曹嵩和卫弘两人彼此莫逆。由此而断，其主谋昭然若揭。”

林昆不知这些朝廷上的事情，但这并不妨碍他做出判断，想了想，肯定说道：“此事关键还在于朝堂，以杨家的隐忍和老练，既然采取行动那就肯定有把握，王甫只怕情况不妙才孤注一掷。我们只要坚持一段时间，形势自然会有所变化。”

一指远方，董昭语气肃然：“现在灾民络绎不绝，若不解决，只怕连几日都坚持不下来。”

林昆点点头，想了想低声道：“你能不能说服杨县令开仓？”

“此事到不难……”董昭看看四周，也放低声音，“我是以等待‘朝廷救济’为名让这些灾民暂时忍耐，若我开仓，只怕会引起不少人猜测。若到时无粮食运来杨县，加上一些别有用心之人的挑拨，情况恐怕会失去控制，到时数万灾民闹事……”

想起昔日见过的太平道中人，林昆顿时明白，王匡既然把人赶到这里来，肯定不会另外拨来援助，就算朝廷有援助也会被他拖着。

为一己之私，不顾数万民众生死，这古代官吏比现代官员还要可恶。

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冷然道：“是不是只要有粮食就可以？”

董昭点点头。

“那就行了！”林昆看看不远处的穆顺，问起另外一个县尉：“那个方悦何在？”

“朝廷来旨将他调到郡城当长史，听说颇受王太守器重！”董昭眼中掠过一线郁愤，“杨县存粮不足的事情他知道。”

林昆眉头皱成一团，走了两步，毅然道：“我来解决粮食问题，你将这里的事情安排好，另外穆顺和他的手下要借用几天，没问题吧？”

“好，一切就拜托公子！”董昭也不问他有何办法，直接抱拳感谢。

“又被你算计了！”林昆苦笑起来，走到穆顺身边，抓住他就走，仿佛董昭身上有瘟疫。

董昭望着他的背影微笑，喃喃自语道：“若不愿意谁能强逼你？”摇摇头，看向远处的灾民，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只要有粮食，一切都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