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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雨冻春寒

“所以啊,所以啊,当年我和老老爷就是在那个舞会上认识的,然后。。。。。。听别人说话时不许瞌睡,女孩子家家不许睡觉流口水!”

“啊!痛痛痛呦!”

“哎,我刚说到哪了?”

“舞会。”

学校时锻炼出来的睡觉时都能保持一定大脑活动的能力,使依莉叶瞌睡时依旧听得到老妇人絮絮叨叨的话。

这漫长的四个小时可谓她人生中最屈辱的四个小时。。。。。。快来人,救命呦。。。。。。

“对,舞会,舞会。。。。。。安吉利娜亲爱的,我在那个时候啊,和你一样是个不服管教的野丫头,有着比十头牛还倔的脾气。然后就顶撞了当时年纪轻轻已经是子爵的他,呵呵呵呵,现在想起来呀。。。。。。”

这就是诺弗森和领主阁下找到她时,所见到的景象。

滔滔不绝的老夫人,还有垂头丧气的依莉叶。

咦?

啊!

哇!

这是!?

原来。。。。。。世上竟然还有能让这魔女吃鳖的强人存在。。。。。。

这就是诺弗森的第一反应了。

在那一刻,他真的感到阳光驱赶走了黑暗,天亮了。

好不容易才忍住跪倒在地大喊“前辈请收我为徒”的冲动,他用高山仰止的目光看着形象仿佛在一瞬间高大起来的老夫人。

领主一边扶起老夫人向老妇人的卧室走去,一边朝诺弗森使了个眼色:

“妈,您又糊涂了,我扶您进去休息吧!”

诺弗森看着依莉叶,无比幸灾乐祸,而依莉叶也没心思追究,现在这家伙在某个角度上说就是她的救星。

“你?你怎么来了?你这个从来不在乎你娘和你妹妹,不在乎这个家的家伙!家对你来说这么不值钱么?你爸爸从来都是宁可不要权力地位也要全家平安和乐,而你——”

老夫人正训斥着领主,突然看见诺弗森和依莉叶向外走去,突然颤颤巍巍地冲了过来,一拐仗打在了诺弗森手上,怒道:

“——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别再想把安吉利娜从我身边带走!”

老夫人愤怒地指着领主斥道:

“你!你又想骗你母亲!你妹妹根本就没死!

她一把把依莉叶拉到身后,如同一头守护幼崽的雌狮,直瞪着诺弗森,苍老衰弱的身体里爆发出大声的怒吼:

“还有你,你个臭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颗肮脏下流的脑袋里装的是什么!离我的安吉利娜远点,只要我还有一口在,你们就别想把她从我身边抢走!我的女儿决不会看上你这种轻浮又不可靠的花花公子,她需要的是一个能给她家的男人!安吉利娜亲爱的不要怕,有妈妈在这保护你,他们谁也别想让你受苦!”

正想挣扎着想要逃离老夫人掌控的依莉叶突然身体一震。

浑身突然失去了力量。

世界的色彩,在这一瞬改变了。

她剧烈的颤抖起来,某些早已淡忘的东西又浮上了心头。。。。。。

那栋美丽又不失安静的大宅第,那些宠爱她呵护她的人们。

她曾经拥有的一切。

她早已失去的一切。

往昔的回忆,重叠的景象。

风从窗户轻轻吹进来。

树叶间斑驳的光影,化为了记忆中的那些缤纷的、模糊的、散乱的。

在此时,全部如山洪一样,化为流入心中的酸涩,淌过全身的暖流。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真难受,真难受。

头脑乱,胸口闷,关节软,手脚麻,心脏疼,鼻子酸。。。。。。

身体的一切都那么奇怪。

千种感受纷沓而至,涌动着,流淌着,沁透着。

它们的冲撞,使灵魂在颤抖。。

喘不过起来。

脸部很僵,什么表情都做不出来。

那些失去,如今已化为幻影碎片。。。。。。

如同在瞬间扭曲了抽象与具体间的界限,在现实中得到了依凭,飘渺就像海市蜃楼一样,只要清醒回归现实,它们便会破碎消失。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怎么会知道怎么回事?

向自己的灵魂大喊,似乎希望让它恢复正常。

没有人察觉到她的异样。

包括诺弗森。

不仅被误解,而且还被老夫人臭骂一顿。

他讪讪收回了手,暗自在心中呐喊。

——我还不想要这种要人命的东西呢——

说实在的,诺弗森真恨不得把这定时炸弹塞给这个老妇人,就此除掉盘踞希佛科多年的魔女。

捂着被拐仗狠狠打了下的手,他转头对依莉叶说道:

“依莉叶,今天太麻烦人家了,走了,回去请你吃好吃的。”

依莉叶咬着嘴唇。

对,该走了。。。。。。

没错,该走了。

不该呆在这里。

好了,我走。

啊!

想挪动脚,可头脑却失去了支配力。

完全服从于自己的本能控制,因为这才是连她自己都察觉不到、也不愿承认的本心。

再一次尝试,依旧无果。

走!

明明意识这样说,可身体却拒绝执行。

就像是对不合情理命令的哗变,身体抗拒着。

为什么就是迈不动步伐?就是无法推开这位失去女儿的可怜母亲?

那天晚上,那个让她失去了一切的晚上。

那句在她噩梦中常常出现的话。。。。。。

——杀了我吧!杀了我!你们绝对找不着我女儿的!只要我还活着,你们就别想伤她一根寒毛!——

那天晚上那个背影。

以及眼前这个背影。。。。。。

那个,只属于一个拼尽一切保护自己孩子的母亲,才会有的背影。。。。。。

真没用,明明还是死了,明明连她自己都保护不了。

但是。

他们的确拼尽全力地在保护我。。。。。。

拼尽全力。

拼尽全力,拼尽自己的一切。

就像是处在绝望中唯一可以做到的事,只有这件事可以做,便倾注一切。

我是孤儿。

被强迫成为的孤儿,曾经有过家的孤儿。

正因体验过美好,失去时才更加地痛苦。

撕心裂肺。

我的家。

我的全部。

全部消失了!被夺走了!

明明是我拥有的,是我只想拥有的,却被夺走了!!

我还活着,却没有保住任何东西。

我失去了全部。。。。。

爸爸妈妈死了,可他们最起码保住了一样东西。

那就是我。

是时空的错位么?为什么,我会体验到早已干涸的东西?

“我不走了。”

她说道。

诺弗森愣了一下。

“不走了?可是,如果你不走。。。。。。”

“废话少说呦!不走就是不走了!”

依莉叶枯涩地说。

诺弗森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老夫人。

——依莉叶。。。。。。你这家伙——

他摇头叹息着。

眼前这个神圣不可侵犯的老夫人,让在场的人无一不认为,从她眼前把依莉叶抢走是一种滔天大罪。

领主也叹了口气:

“唉,自从妹妹死后。。。。。。母亲——”

他突然装过头向诺弗森和依莉叶请求道:

“——两位!我想委托两位一件事情。可不可以推掉旅馆的房间,在这里住上半个月?近日我会去附近办一些事情,这里长久没有人照顾,请帮我照顾着栋宅子吧!”

嗯?

刚才开始,诺弗森就在想这位领主什么时候才会主动提出来,没想到这么快。。。。。。

说是帮忙照顾宅子,其实照顾的是谁大伙心里都清楚。

嗯嗯,看来这领主虽然不令人喜欢,但姑且还算是个孝子呢。

诺弗森看了看依莉叶,后者立刻没有底气地轻轻说了声:

“我们应该走。。。。。。”

但当他看见她那游移的眼神时,就什么都明白了。

叹了口气,诺弗森对领主说道:

“就目前的情况看,这个委托我们不接也不行啊。”

“你答应了?那我会准备充足的酬劳的!”

领主似乎颇为高兴,紧紧地握住他的手:

“那,拜托了。对了,时间很紧,我现在就该动身离开了。”

“一定吗?”

诺弗森小声地问道。

领主凑到他的耳朵旁边:

“嗯,我会去别墅住,在这里你和那位小姐必须分开住,你也看见我母亲的样子了。。。。。。为了不给你们添麻烦,我这个在母亲眼里多余的人就先离开了。麻烦了,真的拜托你们了。”

“你要知道,这种缓解伤痛不过是暂时的,半个月后我们走的话,老人家。。。。。。”

“那我又有什么办法?我这个儿子没用,如果有这一次尽孝的机会,也让我。。。。。。唉!”

领主叹了口气,摆了摆手,居然就这么走开了。

诺弗森一边答应,一边一语双关地说道:

“好吧。。。。。。只有半个月。希望这是我们大家都能愉快的三个月。”

无视着依莉叶无力的拒绝。

其实他也有自己的小算盘。

第一,接受这项委托不仅剩下了旅店住宿费,还住在了包吃包住的豪华大房子里,享受有钱人的日子。

第二,这里可是有那位能够压制魔女的老夫人存在啊!可真是解气!这样对魔女幸灾乐祸的机会可是很少啊!诺弗森就是擅长把握机遇。而且在这房里依莉叶没法拿他怎么样——要不就是“你这丫头,女孩子家家,不成体统!”

第三,这个魔女在这里会接受老妇人严格的“调教”,那过程真是,啧啧,让人看了心中无比畅快。。。。。。啊啊啊,报复的感觉是快乐的。

哈哈哈哈!!!!!

诺弗森蹲在角落里捂着嘴坏笑,此笑之猥琐出于米埃罗而胜于米埃罗。

自从坐到了领主的书房,往扶手椅里一摊,腿往办公桌上一放。

嗯,真是享受!

不过。。。。。。

这个诺弗森,他以为他那点小算计依莉叶能不知道么?

**************************************************************

很快他就发现老夫人绝不会站在他的共同战线,而是要打倒他并踏上一万只脚!

比如有一天,晚上睡觉前准备洗澡的诺弗森,在推开浴室门后立刻倒推回来开始靠着墙撞头,悔恨自己之前心不在焉没有注意里面的水声。

嘁!都说男人会撞见洗澡的公主啊仙女啊之类的,而我诺弗森倒是荣幸地别出心裁,与这样一头恶魔邂逅。

浴室里是正围着浴巾的依莉叶。。。。。。

当他正想垫起脚尖开溜时。。。。。。

“诺弗森先生,你现在有什么感想?”

相比于诺弗森的反应,依莉叶倒显得气定神闲。

她就这样用暗紫色的眸子盯着诺弗森,如同盯着一只青蛙的蛇。

此情此景,诺弗森唯一的感想就是想死。

“哦,鄙人今天才惊讶的发现,原来您的身材远比鄙人想象的要好,是如此的玲珑剔透凹凸有致。。。。。。”

他这样说着。

诧异啊!这魔女到底是怎么跑到我卧室对面的浴室来洗澡的?她怎么不用她房间对面的那间?

一个人迷路能迷到这程度也算是有水平了,搞不好还能升华为一种文化——这年头,什么都敢自称文化。

“呐,这样可不行呦。。。。。。你起码应该装作惊吓地装过头去,一边擦鼻血一边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地解释,而你现在油嘴滑舌只会叫女人更加愤怒呦。”

依莉叶用没有拉着浴巾的那只手抹了抹脸,诡异地笑了起来。

面对这样的笑容,诺弗森也企图用人畜无害的笑蒙混过关:

“原来如此,那我。。。。。。”

“不,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没有用了。。。。。。我亲爱的诺弗森先生,事到如今结果只会有一个,不是么?”

依莉叶的微笑越来越善良。

果然么。。。。。。

诺弗森无奈地苦笑了起来。

下一秒,还沾着水的脚尖准确的落在了他的胃口上,后者仰面摔倒在浴室里。

而依莉叶拉开浴室门,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冲外面大声尖叫道——

“淫贼呦!!!”

“安吉利娜!!”

远隔十余个房间的地方随即立刻出现回应声,天知道明明连走路都颤颤巍巍的老夫人为什么会如此迅速地赶到,随即二话不说抡起拐杖就追着倒霉的诺弗森满屋乱窜。

——嘁,这魔女绝对是算好了我要洗澡,故意在里面等着了——

不然,你见过有谁连洗澡都还穿着贴身内衣的么?

诺弗森更肯定了这家伙完全是故意的!

就这样感受到了巨大快乐的依莉叶,一旦觉得无聊了,就会通过尖叫来招呼老夫人像打耗子一样地追击诺弗森。。。。。。就好像这位老夫人也成了她召唤士大小姐随叫随到的召唤兽一样。。。。。。

于是诺弗森就一语双关地对依莉叶说,这些天她天天吊嗓子高音进步神速,可以去洛贝拉京(神圣帝国圣都)投身演艺了。

当然,这种不知死活的打趣又招来一声尖叫和满屋的拐杖追打。

这里的每一天,依莉叶都在以“安吉利娜”的身份生活着,她逐渐感受到的,是自己曾拥有而后失去的一份东西,一种生活——

“女孩子要知书达理,东大陆的绣花艺术和插花艺术都可以陶冶情操,使女孩有修养。有了修养啊,才能端庄得体优雅娴淑。今天教你绣花。。。。。。”

“呃。。。。。。才不要!绣花。。。。。。还不如杀了我好了。。。。。。啊!痛痛痛呦!”

“女孩子家家不许说杀不杀,死不死的,这样命会歹的!”

“知知知道了!哇!扎到了!”

“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唉,真是笨手笨脚啊。。。。。。都怪小时候太宠了。。。。。。”老夫人一边摇着头说着,一边把依莉叶受伤的手指放到嘴里,“看,流血了吧?疼不疼?以后要小心啊。。。。。。手扎破了放到嘴里吸可以杀毒,你小时候不是最爱吃手了?呵呵呵,当时我为了办你这毛病还拿很苦的苦瓜汁涂到你手指上。”

——不知为何,感受着手指伤口被老夫人吸着,听着明明不属于自己的架空回忆,依莉叶涌起了莫名的感觉——

“不许把叉子竖着插在土豆泥上!吃饭不许没吃完眼前碟子里就光想着把东西都盛道碟子里来!吃饭不许出声!”

“痛痛痛呦!”

“看你吃的这个样,和小时候一点没变,还是像小孩子一样啊。。。。。。”

——老夫人慈爱的笑着,伸手帮依莉叶擦去站到脸上的奶油——

“长发是女孩子的生命,要学会梳理自己的头发,并好好照料它们。”

“我恨这个滑稽的发髻,好像一坨大便。等等!我错了!别捏我脸了呦!脸也是女孩子的生命!痛痛痛呦!”

“注意你的言词!”

。。。。。。

“咦?你在看什么?”

“没,没什么。。。。。。”依莉叶忙把诺弗森整理的情报资料藏到背后。

“是不是那小子送的情书?”老夫人的手指一指窗外刚刚送来情报的诺弗森,苍老的躯体气得直发抖。

“啊?”

好误会!依莉叶冲窗外的诺弗森做了个自祈多福的动作,然后故作“少女怀春”地羞涩一笑,点了点头。

反正情书和情报书只有一字之差。。。。。。

她对于出卖搭档毫无心理负担。

依莉叶冲元素使微笑地招了招手,后者也莫名其妙地,以天真的微笑回应了她。

然后,天真的可怜的诺弗森再一次遭到了拐杖的追打。。。。。。

***********************

由于照顾老妇人——实际上在诺弗森看来这老妇人简直是魔女养的一个打手——依莉叶无法抽身,这半个月唯一来去自如的诺弗森不得不担负起双人份的疲劳,把依莉叶的工作也承担下来。

总而言之,对于他痛苦无比的半个月就这样过来了。

本该就这样平安过来的。。。。。。

直到五月中旬。。。。。。

什么东西就这样被打破了。。。。。。

“什么。。。。。。”诺弗森听着治安官焦急的话,不禁皱起了眉头,你慢慢说。

曾和他有过一次合作的这位治安官此刻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昨天晚上,有一群蒙面的人闯入监狱,那群在押的匪徒全都。。。。。越狱了!而且。。。。。。”

“而且什么?”

“他们不知道如何得知了领主大人秘密别墅的位置,现在已经把领主大人挟持了——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治安官近乎疯狂地抓着头说。

诺弗森当然知道为什么。

既然领主已经下手了,对于那位掌有私兵的政敌而言,当然不必再藏着掖着,恐怕这个政敌即刻就要对领主实施报复,或者挟持领主让出领地所有权。

通过诺弗森查阅的克拉维王国历史,这种事并不新鲜。

不要认为优雅的贵族之间就少了残酷,弱肉强食的法则在这官场虽然变化了一种形式,但依旧适用。

嘁!管他呢!

虽然似乎很不近人情,但诺弗森并不打算插手这种政治风波,作为一个特工,如果被卷入其中会带来多大的麻烦和危险自不必多说。

让他们自己内斗,反正无论谁胜出,对我们其实都没有什么不同。

事实上,诺弗森一直计划六月以前前往克拉维王国的首都——既然已经在这个国家站稳脚跟,不如去首都这种繁华又多情报流动的地方,远比在这个断剑城呆着要好。

这种时候何必自找麻烦。。。。。。

“法师先生,领主告诉我们领地所有权认定书就在领主府里,只有他和老夫人两个人知道藏在哪里。。。。。。在下相信有您坐镇这里一天那些匪徒就一天不赶来犯,我希望您能够带着认定书,去和匪徒们周旋,救出领主大人。”

“这。。。。。。不太好吧?那些匪徒都认识我啊!我露面太多了。况且还是我帮忙把他们抓起来的。。。。。。”

诺弗森故作无奈的推托道。

治安官对他的态度相当不满:

“法师先生,救出领主大人就是救了一方百姓啊!我希望能先见到老夫人,请她取出认定书来。”

嘁。。。。。。我最缺少的就是悬壶济世的情怀,不用和我说什么黎民苍生。

说什么拯救一方百姓,如果要一个法师就能保一方人民安居乐业,那还要你们这些官干什么?法师协会每年毕业生也不用面临就业压力了,都出来普度众生好了。

我们就是凡人,犯人承担凡人的义务就好了。管多余的事那是好人,管所有多余的事那是伟人,损伤自己为了去管多余的事那是圣人,损伤自己还想去管天下所有多余的事那是傻子。。。。。。总之,我诺弗森不属于这四种人中的任何一种,我就是一俗人,何况还有大任在身。

你们领主那么好高骛远理想远大,那能者多劳,辛苦他自己吧!爱咋咋地!

诺弗森暗自撇了撇嘴,就其心理活动而言,我们可看出某些程度上这家伙内心比依莉叶黑暗的多。

“就我看够呛了,你见到老夫人又能如何?老夫人恨领主大人恨得牙根痒痒,估计才不会管他死活,让他自生自灭。。。。。。”

诺弗森笑了笑,有点不屑一顾地说。

嘭!

这是手重重拍在桌子上的声音。

“别看老夫人那样说领主大人,天下父母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那么说,但还有不心疼孩子的父母吗?那可是她的亲儿子啊!将心比心啊!难道你没有父母吗?法师先生!您的父母难道不爱你吗?他们不也是嘴上骂你,心里疼你吗?”

治安官激动了起来,他大口喘着粗气,似乎很是气愤。但随即他深呼吸了几口平复了下自己,道:

“恕我冒昧,但我还是要见老夫人。”

诺弗森没有说话。

治安官就这样走出了书房,让仆人带他去老夫人那里,孑然一身的诺弗森并没有阻拦他。

于是他就见到了老夫人。

诺弗森并没有注意听治安官和老妇人说了些什么。

反正,老夫人就这样一言不发地走回了卧室,依旧是那么颤颤巍巍,脚步缓慢。

依莉叶就这样看着她苍老的背影。

那个背影,似乎被瞬间抽离了一切活力

很惊异,相比于十天前那个挡在自己前面的有力背影,此刻的反差是如此强烈。

不知为何,她感觉到自己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堵塞起来。

治安官也凝望着这个背影,似乎在看着一根救命稻草。

“老夫人。。。。。。”

“不要说了,我明白了。。。。。。都走了十几天了,也不想着来个信。。。。。。”

老人无力的声音,不知为何让依莉叶也感觉浑身失去了力量,手脚冰凉。

这位把依莉叶误认作死去女儿的疯癫老夫人。。。。。。

这位让自己感受到了一种她早已失去的温暖,用短短十天微微弥补了她支离破碎的人生一段空白的老夫人。用她虚假而真实的爱,让依莉叶感到自己坚守的理智与冷静土崩瓦解。

这爱是虚假的,因为安吉利娜这个人早已死了。

这爱是真实的,因为它无疑是属于一位母亲最纯粹的深情。

依莉叶紧咬着嘴唇。

她很清楚,以自己目前的立场,所必须做出的选择是什么。

但在“某种微妙”的作用下,这理智的判断远不及另一种压倒性的决心强烈。

——决不能让这位老夫人连最后的一个亲生骨血也失去——

她发自心底的决断。

“放心,什么绑架啊挟持啊!他只是和朋友聊天聊过头了,忘了回家,我现在就去把他接回来。”

依莉叶平静地说出了让她自己都难以置信的话,然后抱起了“圣贤遗骸”。

就这样,冲出了这幢豪宅,冲进了阔别十余天的天地。

天上下起了细细的雨丝。

诺弗森苦笑起来。

真是啊。。。。。。该怎么说呢?不出意料吧!

“嘁,伤脑筋了。”

捂住额头摇了摇脑袋,站在窗前的诺弗森看见她闯入雨中的身影,披上了披风追了出去。

***********************************************

轰!

众召唤兽簇拥下的依莉叶居然反常地没有迷路,直冲着治安官给的地图上标记的位置,就这样冲进了被占领的领主别墅。

她对召唤兽的微观操纵——“控制:联合冲锋”。

9个幻象骑士直冲在前,4个火元素怪与4个水元素怪分别护卫左右两翼,匪徒防卫线是如此不堪一击。

她无视着党在前面的墙,这种别墅不比城堡,由于考虑夏季散热性,墙体十分的薄。召唤士就由召唤兽开道,直接用冲的撞破了墙进到别墅内部。

“领主大人,你妈妈叫你回家吃饭,我来接你了呦!”

轰!

又是火光与轰鸣,另一边的墙被“深红炎枪”炸开,诺弗森从破洞中走了进来。

——我说依莉叶,你能不能好好看看周围,不要无视这群仁兄的存在啊——

诺弗森豁出去了,既然干了,就必须把这股私兵彻底打垮,否则后患无穷。

“全体自由攻击,把这些阿猫阿狗给我撂倒!”

本该为自作主张的行为向搭档道歉的依莉叶哼了一声,左臂微光闪过,所有召唤兽立刻散开与别墅里的敌人混战一团。

这魔女头脑开始发热了啊。。。。。。

诺弗森耸了耸肩膀,由于之前已经用法师协会标准的毫无血腥色彩的独特酷刑逼问出了关押领主的地方,所以他直接冲上了二楼书房,找到了领主。

但领主并没有想象中诸如“我知道老弟一定回来的”之类的客套,反而一反沉稳优雅的常态,一把抓住诺弗森的领子道:

“你来干什么?快回领主府!快啊!”

诺弗森愣了一下。

“这是调虎离山!你们被耍了!他们的目的就是引开你好去袭击领主府!他们要的是领主府里的领地所有权认定书。”

领主狂吼出声,急火攻心,两眼一翻晕倒过去。

依莉叶也愣了一下,暗紫色的双眸瞳仁猛地紧缩!

诺弗森第一次在她眼中读到“恐惧”。

在他的面前,她就如同一只发狂的母豹,飞快地冲了出去。

******************************************

领主府门口散落着士兵与袭击者的尸体,这些都是激烈交战后留下的。

明显,这少数的守备兵不是袭击者的对手。

整个领主府被翻了个遍,一片狼藉。

不仅如此,豪宅内还躺着不少手无寸铁的仆人的尸体,云石(一种纯白的石头)做的光滑地板被鲜血所染红。

嘁!说是私兵,倒真和土匪一样!

看着财物被洗劫的豪宅,诺弗森唾弃起当今私兵的思想觉悟来。什么叫干一行爱一行?你们是私兵不是土匪!好歹敬业点成不成!

不仅如此,还杀这么多人。。。。。。

嘁,真惨!

诺弗森脸色很不好看。

克拉维王国内部各权贵间的明争暗斗,还真是激烈而无情。似乎由于领地册封过多,王权流失,导致割据现象相当严重啊。。。。。。。这种聚私兵袭击政敌的现象屡见不鲜。

诺弗森仔细地寻找着,希望找到一些活口。

很可惜,他除了找到了少数比较机灵,找地方躲起来的仆人外,并没有找地其它活口。

比起这些,现在更令人担心的是那个家伙。

摇了摇头。

依莉叶发狂了一般拼命每个房间寻找着。。。。。。

每一个房间,她都不漏过任何一个角落地寻找着。

她的动作无比急躁,可表情却强撑着保持着平静无波的状态。

她的眼神是那么冰冷,如同她的手脚,她的呼吸,都是那么缺少人体所应具备的温度。

她就这样如同野兽一样搜索着。

直到她终于在她这十天的临时卧室——安吉利娜的闺房——找到了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老夫人。

不。。。。。。

她一阵眩晕,膝盖一软,但尽管踉跄了几步却咬住牙没有摔倒。

“安吉。。。。。。利娜,是安吉利娜回来了吗?”

依莉叶没有回答,她只是目光呆滞着倚住墙。

“安吉。。。。。。利娜,没错,就是安吉利娜。”

老夫人像小孩子一样高兴地笑了,她费力地从身子底下掏出了一个染满温热鲜血小小的匣子:

“安吉利娜最喜欢的东西,我没有叫他们抢去。。。。。。这些,你小时候最喜欢这些小项链小戒指了,还说要拿去当嫁妆的。。。。。。你快看看,东西少没少。。。。。。”

“嗯,我的确这么说过。。。。。。”

依莉叶的声音有点颤抖:

“谢谢,你的确成功地保护了呢。。。。。。”

“是吗?那就好,那就好。。。。。。”

老夫人欣慰地笑着,似乎他身上的那道骇人的伤口并不疼痛一般:

“我,要见老老爷去了。。。。。。他是多温柔的一个人啊。。。。。。呵呵。。。。。。安吉利娜,我还想再听。。。。。。听你叫我一声。。。。。。”

依莉叶抿了抿嘴,蹲下身来抚摸着老夫人染血的白发——

“安吉利娜永远都会陪着你,妈妈。。。。。。陪在你身边,再也不离开了。。。。。。”

老妇人笑了:

“呵呵,我困了。。。。。。我亲爱的安吉。。。。。。利娜。。。。。。”

“困了就睡吧。。。。。。明天一定要教我插花呦。。。。。。”

依莉叶从不知道,自己说话也能如此温柔。

“好。。。。。。”

这位老妇人,就这样微笑着,把苍老的手放在了依莉叶的手上,然后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

“真冷呦。。。。。。”

就这样背对着默默站咱门口的诺弗森,依莉叶淡淡道。

诺弗森点了点头:

“是啊,你都发抖了。”

“让我静一会儿。。。。。。”

她冲不知道说什么好的诺弗森挥了挥手。

后者叹了口气:

“我在门口等你——”

他转身走开:

“——虽然这话可能没有用,但还是希望你。。。。。。”

“知道了。。。。。。”

依莉叶示意他不要再多说了。

她就这样守着老夫人的遗体站着,仿佛已站了数万年,并打算就这样永远站下去一样。

湿漉漉的淡紫色刘海紧紧贴在脸上,让人看不见她的表情。

她的嘴唇被咬出了血,沿着嘴角流下,再配上苍白的脸蛋,像极了传说中的吸血鬼。这位颤抖地握住双拳的少女感到自己头脑中有什么东西烧断了。

她伸手扯开了老夫人为她梳的发髻,长发再次披散开来,转头望向了大开的窗户。。。。。。

随即直接用“缓冲”从二楼窗户跳了下去。。。。。。

她只知道自己抓起躲过一劫的仆人的领子问了什么,却已记不起来问到了什么。

“达,塞巴克,鸠佛,沃可,涅德萨斯多——梦境独角兽!”

然后从没骑过马的她骑了上去,紧紧抱住了虚幻缥缈的独角兽修长华美的颈子。独角兽笼罩着纯洁的光晕,昂头长吟了一声,载着感这凄凄春雨而微凉的主人飞驰而去。

当诺弗森再走进房间时,里面除了安详躺在床上的老夫人外,什么人都没有了。

那家伙!

诺弗森飞快地冲出领主府,门口狼狈的仆人告诉他:

“那位小姐向我问了匪徒逃跑的方向后,就发疯似地追过去了。”

嘁!这家伙真会给人添麻烦。

诺弗森四处寻找着马棚,但很快自嘲地摇了摇头。

那家伙似乎有“妄想契约:梦境独角兽”,所以骑普通的马肯定追不上。

他就这样四顾着,突然发现了斜倚在围墙上的,打扫庭院用的扫帚。

重度恐高症患者,飞行课险些不及格的他无奈地耸耸肩。

从腰包里掏出魔粉和颜料笔迅速改造着这把扫帚。

他深呼吸几下,就这样跨坐上去。

“您请等一下。。。。。。”

仆人畏畏缩缩地说。

“怎么了?”

“那群人似乎并不那么单纯,他们其中也有一个似乎是法师的人物。。。。。。”

“哦。。。。。。”

诺弗森倒不大惊讶,虽然当佣兵的法师毕竟是少数,但毕竟是有,应该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家伙吧。。。。。。总之照现场规模看那家伙没有展现出什么破坏力。

不过麻烦的是,既然身为法师,那一眼就可以认得出他和依莉叶是强大的进阶法师,那这稀罕的存在会出来当佣兵就会相当令人生疑。。。。。。万一依莉叶与那个法师照面。。。。。。

呃。。。。。。真可恶啊!这个让人操心的家伙,如果我摔下来,一定要找你要医药费!

“啊啊啊啊!!!!!!!!”

根本无平衡性可言的扫帚,就这么翻滚着飞了起来。

直冲依莉叶去的方向飞窜过去,没入云间。

只留下了一长串诺弗森悲惨的叫声。

***************************************************************************

每个人的人生中都不会缺少童话,也绝不可以缺少童话。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童话,也学会了属于自己的真实。

在温暖的童话倒影般幻灭后。。。。。。

依莉叶血腥的童话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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