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太太本是无心之语,王氏听罢却觉刺心。方才彭氏提及进京,老太太欢天喜地,此时说陪她到杭州散心,却显得不情不愿,态度截然不同,分明就是未将大老爷放在眼里了,她一时竟忘了老太太对长房一直的偏袒,心里很觉愤然,陪笑说道:“老太太既是不想去杭州,儿媳便跟老爷说去,就怕老爷听了,更要担心您老人家上京这趟子事呢!他定要将手头的生意搁下,专程送您去二老爷京里的府中,这样一家子上上下下的人也才会放心。”
“罢了罢了,我也老了,干脆就安安静静在家过几天清静日子,上京的事儿到时候再说,你也别跟云礼提及,让他好生将家里的生意打理好就行了。就算以后我要上京,有二太太陪着不也一样?反正你也闲在家里头,不如随了咱们一道去京里瞧瞧罢。”老太太已听出大儿媳语气中的不满,倒也并不太在意,只淡淡说道。
“是啊,大嫂横竖无事,就跟老太太一路去,路上也好多些照应不是?”彭氏笑容满脸冲王氏说道。
王氏本欲回绝,却也想上京看看那君王之地是何等繁华的模样,当下心中有些踌躇不定,神色间便也显得犹豫不决:“这个……”
老太太端起茶碗来小啜一口,又缓缓说道:“大太太随去瞧瞧也可,顺便问问云禛能不能给云礼捐个甚么闲职,也好让云礼多些体面,就算咱们家里,也多些荣耀。”
“是,老太太说的极是。”王氏急忙应道。宋云礼一介商人的身份几乎成了她的一块心病,虽说家里富有,但还是让她在娘家抬不起头来,她娘家可是世代的书香门第,当初同意这门亲事,也是看在二老爷高居官位的份上。她朝思暮想着能为宋云礼捐个官儿来做,也好让她扬眉吐气,了却平生之愿。老太太这一提醒,她正求之不得,当即满口答应了。
“好了,好了,孩子们到四儿那里写甚么字儿,咱们也瞧瞧去罢。”老太太想着一众的孩子们,便站起身来,又回身对旁边侍候的绿竹说道:“等几位哥儿下了学,就叫他们来见见家里的新客人,晚间也就在一起吃了。吩咐厨下不必依我往日的口味,只拣孩子们平日里喜欢的菜色来做就是。咱们家里头许多都不曾这般热闹过了,今日且备上两桌好菜,痛痛快快地吃顿饭。”
绿竹笑着应了,便叫一个大丫头过来搀了老太太去,自己则到厨下传达老太太的吩咐去了。
老太太望着她的背影,长叹一声道:“几个伶俐的丫头,就只剩她一个在我身边了。”
众夫人皆知兰竹之死,自然不便多言。宋氏陪了笑,温言说道:“也是老太太疼莫家的孩子们,才会将身边善解人意的丫头给了她们,也是咱们做儿女的没能终日陪在老太太身边才让您老人家觉得孤单,过两****便从府里头挑几个长相出挑能说会道的丫头来,闲时给您讲讲笑话儿,也能消遣一日时光了。”
宋老太太未置可否地微微一笑,也不作答。
一行人边说边走往宋冰清的书房走去,才出院门,就见王凤鸣几个迎面走来,老太太便笑道:“凤鸣怎么就过来了?是不是四儿那丫头惹你生气了?”
王凤鸣快步迎上前来,搀了老太太的胳膊,笑盈盈地说道:“四姑娘举止端庄、谈吐优雅,怎么会惹我生气呢?我跟她甚是投缘,想求老太太让我也搬到四姑娘她们的院子里,大家姊妹几个更能多些亲近。”
“好,好,见你这么高兴,我也就放心了,我叫丫头们在四儿的屋子里另给你收拾一间干净上房出来就是,跟我这老婆子住在一起哪有跟哥儿姐儿们在一起惬意呢?”老太太看着灿若春花的王凤鸣,忙不迭地答应了她的要求。
“老太太说哪里话?老太太就跟我嫡亲的祖母一样,跟您老人家在一起又是另一番惬意的滋味呢!”王凤鸣急忙说道:“瞧您老人家对我,也跟嫡亲的孙女一样,老太太您若是愿意,不如就让我作了您的亲孙女罢。”
“好,好。有你这么兰心惠质的孙女儿,老身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老太太乐得连嘴都合不拢了。
王凤鸣又笑道:“老太太此刻出门,莫非是要过去四姑娘那边?”
“好孩子,你可真是善解人意,咱们一起过去瞧瞧罢,看看这猴儿为何不跟你们在一起,她要不说出个理由来,便是她的不对了。”老太太说道,忽又看了王凤鸣几眼,笑道:“府里头还有几位哥儿尚在学馆没有回来,晚间你便能见着了,大的跟你一般年纪,也是个泼猴儿,仗着他娘老子疼爱,只差没在这府里翻天了,比起你们王府里的禄哥儿,那真是有着天壤之别。我早先就劝他娘老子为他订下一门亲事,娶个媳妇儿好好管教,也许还能成材。只是他老子总说没有合适相当人家的姑娘,我看你知书达礼、沉稳端庄,只怕那媒婆子将你们家的门槛都给踏破了罢?若是我家几位哥儿能娶到像你这样的媳妇儿,那便是他们天大的福分了。”
王凤鸣不禁将头一低,俏脸飞红,低声说道:“老太太您是存心取笑我不是?我们家的门槛高着呢!哪有媒婆子敢进?爹娘偏心着两位哥哥,早将我的事儿给忘了……”
老太太闻言一喜,满面笑容地牵了王凤鸣的手说道:“若是你还未曾许婚,明儿个你爹娘来了,我便舍了这张老脸去求这一门亲事,只是咱家涵哥儿太过顽劣,怕委屈了你。”
王凤鸣将头垂得更低向老太太瞄了一眼,低声说道:“咱家还在洛阳时,涵哥儿曾随大姑父到过家里,似并不是老太太所说的泼猴儿呢!”说罢,双颊更是飞红,神情竟有些扭怩起来。
王氏听老太太想为自己的儿子求亲,忙笑道:“那是泼猴儿不想让你姑父出丑才硬装出来的斯文样儿,只怕连你也给他瞒过了,呆会儿你便能见到他的真面目。我只恨这猴儿不争气,要不然早就跟你爹娘上门提……”说到后来,就含糊不清不往下说了。但其意思大伙儿也都明白,便是恨儿子不争气,怕自己上门求亲遭人拒绝,故没开口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