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已到了宋冰清的书房,却见宋冰清与莫忧两人双手支颌望着案桌上笔迹才干的诗词发愣,见了众人缓缓而来,才急忙起身相迎。
王氏上前将那些诗词细细看了一遍,从中挑出那首《如梦令》,笑道:“想必这是凤鸣的手笔了?真正将四儿比了下去。”
宋冰清当即笑道:“这是忧儿写的呢!她可真是藏拙了。”
众人皆已惊异的眼光看她,又都过来瞧了一回,又都夸了一回。末了老太太望着莫忧,微微而笑:“忧丫头年纪虽小,却有慧根,那字儿竟跟书帖子上的差不离儿了,以后四儿还得好好跟你学才是。我也不指望她能吟诗作画,只要是她能写出你这样的字儿来我便心满意足了。”
宋冰清自知技不如人,虽晓得老太太是玩笑话,那脸上却也有些挂不住,当着众人的面又不好发作,只得强辩道:“老太太,您就只挑我的弱处来看,这字儿是我新练的,才临了两个月的帖子,其实我更擅长的是行草,龙飞凤舞的那才有气势呢!”
老太太不禁大笑,指着宋冰清的鼻子,笑得说不出话来。
“好了,咱也别提这字儿了,不如去园子里看看还有甚么花儿开着,回头叫丫头们摘了也能制上几两花茶呢!”宋冰清笑着转移话题。
“就你点子多,你要花茶只管跟你娘老子要就得了,别又想出这么个馊主意来折腾园子里的花儿来?我瞧你想制花茶是假,想弄出点稀奇事儿来才是真呢!”老太太将她额头一点,笑道:“园子里还有甚么花儿呀?如今都要秋凉了,怕只有菊花了吧?”
“回老太太,园子里的花儿还多着呢!有万寿菊、紫茉莉、蝴蝶兰、文心兰、月季花、百合、西洋鹃……都开得好。”紫竹立在莫忧身后,脆声说道。
“是么?那咱们就过去瞧瞧。”老太太瞅了一眼紫竹,方才领了众人来到“洛阳春园”。
众人来到园子,见园子里果然姹紫嫣红一片灿烂。那宋冰清与王凤鸣各自施展口才,将众人逗得哈哈大笑,莫家姐妹只随在她们身后微笑不语。
这时绿竹缓缓而来,老远就笑道:“老太太,哥儿们下学了,正换衣裳呢!即刻就过来。”
王凤鸣一听脸上闪过一丝羞涩,迅速低下头去掩饰略显紧张的神情,宋冰清一向大大咧咧,这时却觑见了她的异样,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冷笑,轻声说道:“几位哥儿一向可不是些守礼的家伙,想是因为要见贵客,怕失了礼数才要更衣的罢?王表姐的面子可真大……”
王氏在旁边听见,不禁瞪了她一眼,她这才吐吐舌头不再说话。王凤鸣一直都表现得镇静自若,听了宋冰清不冷不热的话儿,那心儿竟“咚咚“猛跳起来,却并无半点生气的样子。
少顷,三位哥儿奕涵、奕泓、奕澈,穿戴齐整地随着一个小丫头快步而来,到了跟前,先跟老太太请了安,这才将目光投在淡妆素裹的王凤鸣身上。宋奕涵率先开口问道:“祖母,这位仙女似的姐姐就是舅父家的表姐罢?”
“是了,她正是你舅父家的凤鸣表姐,比你年长不过数月,却是端庄沉稳百里挑一的人儿,生生将家里的几位姑娘都给比下去了。”老太太一脸喜色,瞅瞅宋奕涵,又瞅瞅王凤鸣,见二人皆面含微笑,愈发觉得他们一个玉树临风,一个楚楚动人,很是般配。
宋家三兄弟连忙上前向王凤鸣问好。宋奕涵拿出看家本领,天南海北地与王凤鸣攀谈起来,宋奕泓的目光却瞧着一身新衣站在大夫人身边的莫怜,宋奕澈更是一心挂着莫忧,时不时望着她露出温润如玉的微笑,众夫人看在眼里,心里虽有计较,面上却是声色不动。
一时间又有婆子来请用饭。众人便来到偏厅用饭已毕,又有丫头来回,说王姑娘的房间已按老夫的吩咐布置妥当,就设在四姑娘屋里左首的一间上房。
宋冰清没想到老太太未问过自己的意见便擅自作主将王凤鸣安排在了自己的闺房里,心中虽有不满,也只得装出高兴的模样,对王凤鸣说道:“以后少不得还要麻烦表姐,希望表姐在琴棋书画方面能不吝指教才是。”
王凤鸣笑道:“自家姐妹不必太客气,大家相互学习,哪谈得上‘指教’二字?”
宋家兄弟也听出了一向开朗大方的宋冰清对这位新来的表姐心存芥蒂(想来是因为表姐太过出众的缘故),不禁都冲宋冰清偷偷使眼色作鬼脸,宋冰清只得回了几个白眼。
众人又闲聊了一阵,一时便到了掌灯时分,老太太命大伙儿散了早些歇息,又嘱咐几位哥儿早早安歇别误了明日的课程,大家齐齐应允方才出来。几位夫人也交待了一番各自回房,彭氏携了宋玉洁歇在老太太房里,宋家兄妹与莫家兄妹也各自回房歇息不提。
次日一早,西府来人传话,说是彭氏来人想接二夫人去娘家小住,二夫人便领了宋玉洁匆匆而去;江府也来人催宋氏回府,说是珂哥儿的旧疾发作,已请了太医来治,宋氏顿时心急如焚,当即随了来人而去。又有小厮代大老爷前来请王夫人回去说是有事相商,一时众人散去,院里便清静了许多。老太太因昨日乏了,起来吃了早点便又睡了。
宋冰清与便差了莫忧的小丫头柳儿去请唐大娘过来教她们套针、切针、滚针这几种绣法,一时柳儿来回,说唐大娘不得闲,正忙着赶一批大老爷即将送到开封的绣品呢!宋冰清一听顿时柳眉一竖,叫来自己的贴身丫头小秋,吩咐她再去请。
少时唐大娘便堆着一脸儿的笑进了院子,一进门便连声告罪:“原不知是四姑娘叫我来的,所以……”
宋冰清脸儿一冷,将桌子轻轻一拍,扬声说道:“柳儿一直都是咱小东院的丫头,唐大娘竟不认得她了么?你是太太的陪房,我一向都敬你三分,以后但凡是小东院里的丫头来传姑娘的话儿,还请一视同仁才好。”
只那王氏存了偏心,对几位陪房向来都是另眼相看,另行相待,唐大娘仗着是太太的陪房,与那阮青家的两个一向都是眼高于顶,除了府里的几位正经主子,别人轻易也是不敢差遣她们的。唐大娘先前见柳儿来请,知道她是如今是莫忧的小丫头,哪里将她放在眼里?当即便借口说太忙抽不出空来,不想竟是宋冰清请她过来的,还趁机训了她一顿,所以当时便涨红了脸,觉得很是憋屈。此番受了委屈,当着宋清的面只作恭恭敬敬,轻声说道:“四姑娘教训得是,以后再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那王凤鸣在一旁瞧见唐大娘虽是嘴上应允,眼神里却流露出满不在乎的神色,当即心里一忖,看了看莫家姐妹,只作壁上观。
莫怜当然也看见了唐大娘的神情,当即笑着说道:“四姐姐不必动怒,唐妈妈一个人尽心尽力地料理绣房已极是难得,咱姐妹麻烦她来亲自教导已是过意不去,也只怪咱们悟性太差,总劳烦唐妈妈,若是太太知道只怕又要骂咱们不肯下功夫了。”
唐大娘闻言抬眼看了看莫怜,不禁收起那份漫不经心,连声说道:“怜姑娘说哪里话?太太吩咐我要将几位姑娘的女红教好,姑娘们没有学透那都是我教导无方,以后姑娘们叫我,我随传随到便是。”
王凤鸣满目赞许地瞧了莫怜一眼,同样的意思,宋冰清说出来唐大娘不以为然,而莫怜一说就让唐大娘转变了态度,真是不可小看了她。
莫忧立刻笑着请紫竹去屋里拿出针线盒及绣料,又请碧玉摆好绣架,唐大娘便上前认真指点,王凤鸣也乐得瞧个新鲜,拿起针线竟也有模有样地绣了起来,丝毫不比几位姑娘逊色。
及至到了晚间,莫忧在灯下看了一会儿书便欲歇息,紫竹站在床前,欲言又止。莫忧便笑道:“紫竹姐姐,你可有甚么话儿要说?”
紫竹在床头坐了,望着莫忧,轻声说道:“姑娘今日可见了唐大娘对姑娘们的态度?”
莫忧点点头,说道:“唐大娘和颜悦色,对咱们姐妹也还客气呀!”
“姑娘年小,有些事情还看不透,我瞧着府里头好些个趋炎附势的奴才们并未将姑娘姐妹如正经主子相待,莫若趁着老太太宠着你们时,趁早拿出些做主子的气势来,树立威信了,方可不被那些小人看轻。方才莫怜姑娘的话儿说得挺好,以后姑娘也要跟她多学学才是。”紫竹语重心长地说道,说罢又将头往下一低,低声再道:“这些话儿我一个作奴婢的本不当说,可是我打小在老太太身边长大,侍候了她老人家这么多年,也见得多了,所以还请姑娘听我一言,以后老太太不在了,姑娘还能指靠谁去呢?”
莫忧看着灯下紫竹美丽的容颜,有些疑惑,也有些不解,可是,她知道这位紫竹是一位善良的女子,是真心为她好,所以她虽然似懂非懂,但也用力地点了点头。
为了以后能在宋家生活得更好,她也该学会如何去奉承取悦人,学会如何保护自己和家人,要逐渐让自己成长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