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吧。”
“是不是在你当了英模之后，你把荣誉看得比职业责任还重？为保持荣誉，你开始缩手缩脚了？”
方广辉睁大了眼睛，紧紧地盯着张丽。
张丽带有挑战的口吻说：“不是吗？”
方广辉低下了头。他说你这样想，我很难过。
张丽说可能我想错了。不过，我不想这样下去，我不适应。我一会儿就去找申支队，大不了我回三大队当内勤。
说完，张丽打开车门就要下车。
“站住。”方广辉大声喊。
张丽半开着车门，停下了。
方广辉严厉地说：“回三大队可以，但不是现在，你是一名受过专业训练的警察，不要让我来告诉你如何遵守组织纪律。现在给黑三打电话，告诉他你已经买了机票了。，’
张丽愣了一下，把车门关上了。
车上，张丽努力平静着自己的心情，她给黑三打了电话，告诉黑三做好准备，飞机在10点起飞。
方广辉把车发动着，向******娱乐城的方向开去，路上，他们谁都不讲话，一直沉默着。车在离娱乐城100米左右的一条便道上停下了。方广辉说：“你下车吧！”
张丽不理睬方广辉，打开了车门。方广辉在后面说：“有什么情况，随时给我打电话。”
张丽听清楚了，“嗵”地一声，用力关上了车门，下了车。
下车之后，张丽的眼泪就簌簌流下。她站在树下，面对着一个时装店的橱窗，偷偷地抹着泪。这会儿，张丽对方广辉的意见很大，可冷静地想一想，自己这些意见多半是情绪化，如果去找支队的领导，能有什么充分的理由呢？总不能把自己对方广辉的猜测和感觉当理由讲吧，确切地说，方广辉又错在哪里呢？对自己不信任？可你怎么就知道支队的领导就信任自己？也许，自己在方广辉面前过于情绪化了，如果同一件事，发生在不同的人身上，比如队长刘志强身上，自己可能会讲，也可能不讲，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她不会委屈得流眼泪，而且流也流不完，为什么方广辉就不同了。是因为自己和方广辉更近一些？也许在更深的层面上，他们之间还存在着令张丽暂时还没有明确认识到的关系？或者这样说，你有怨气的时候并不是可以向任何人抱怨的，能抱怨的人很少，而方广辉是她能抱怨的人，以前，自己从未认识到。
张丽在洗手间里收拾了一番，就给黑三送飞机票去了。
黑三正和几个人说着什么，见张丽进去，显得很匆忙的样子，他说你放在桌子上吧。
张丽把飞机票放在黑三的办公桌上，慢慢走了出来。
回到办公室，她的心还没放下，时刻注意走廊上的动静。果然，没多大一会儿的工夫，传来了黑三和几个人下楼的声音。张丽又转到窗前，观察楼下的动静。一直到黑三的身影出现在停车场，并钻到车里离开。
张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望着桌子上的电话，呆呆地望了很久。
张丽给没方广辉挂电话，她用手机发了两条短信息，一条是给方广辉的。信息内容为：“老猫，黑鼠巳经溜走，离洞时间：0907。发信人：不愿给你打电话的人。”另一条是发给自己的。信息内容为：“今天的天气很好，心情也应该很好。祝你快乐。”
事实上，张丽怎么也快乐不起来。
张丽发短信息时，方广辉和艾军已经在去飞机场的路上，和张丽分手后，他就把情况向申光明做了汇报，他说他认为黑三在进行火力侦查，如果我们现在在飞机场布置警力抓他，正中了他的诡计。申光明也认为现在抓黑三不是时候，他说你和艾军去吧，在暗处观察一下，如果他真的外逃，我们再与广州联系，请他们协助监控，必要时，我们也可以派人去广州。
方广辉和艾军躲进了候机大厅二楼的监控室，没多久，拖着大皮箱的黑三和司机出现了。司机为他办理登机手续，他则四处张望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离飞机起飞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黑三和司机交待着什么。
黑三转过身去，慢慢走向安全检查通道口，方广辉的心缩紧了。
黑三的脚已经踏到安检的黄线上……突然，黑三停下了。黑三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先是四下瞅了瞅，然后，向回走来。
黑三出了候机大厅。
方广辉长出了一口气。
吃过午饭，张丽在楼梯口见到了黑三，她先是一愣，头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方广辉真挺厉害的，他是怎样料事如神的呢？
张丽装着吃惊的样子，说：“刘总，你没赶上飞机？”黑三姓刘。
黑三说啊，有点变化，不去了。
“那，用不用我给你退机票？”
“一张票才几个吊钱，算了。”黑三的情绪不高，他直接上了楼。张丽望着黑三的背影，又陷入了沉思，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傍晚，方广辉给张丽打来了电话，方广辉问她晚上干什么？
张丽说没事。
“晚上请你吃饭怎么样？”方广辉的态度显然同上午时不同。
张丽问是工作上的事吗？
方广辉说与工作无关。
张丽说如果与工作无关，我就不去了。
“你要来的。”
“老方，在工作上你可以命令我，但是，现在不是工作时间。”
方广辉说那，就算有关吧。
“可是，你不是说无关了吗？”
“我也说了有关啊。”
张朋一时沉默着，不知该拿怎样的主意。
“你说话呀？小张，我们之间可能有误解，我不想给你带来心理负担，你毕竟……”
张丽把话接了过去：“毕竟年轻、还是个女孩子对不对？……老方，谢谢你的好意，其实，我已经把上午的事了结了。”
“真的吗？”
“啊对了，黑三回来了。这个我想你肯定知道了。”“我知道。”
“没别的事我挂了。”
“你先别急……”
方广辉的话没说完，张丽已经把电话挂了。挂了电话，张丽又觉得有些唐突，同时，她又这样想，如果真的与工作有关，方广辉会再挂电话给她的，如果方广辉仅仅是为了安慰她，就不会再来电话了，她可不想那么快地给他解释的机会，总要给他点挫折感的，不然，有点便宜他了。想是这样想，那天晚上张丽还真希望听到自己的电话响。然而，她的电话没再响起。
上午召开案情讨论会，方广辉说黑三算计错了，他以为我们会在飞机场采取行动，没想到，我们根本不理睬他，不进他设的圈套。我想，黑三一定很失望，换个角度想一想，如果我们精心设计很久的一个计划，事实跟这个计划不沾边儿，我们会怎么样？现在，黑三大概比什么时候都恐慌，他的恐慌在于，我们围而不打，让他搞不清方向。
艾军笑了，他说对，这就像一场足球比赛，前锋面对两个后卫，他等后卫来扑，一扑，他就有办法过人了，他最怕的是后卫不扑。我们现在没跟黑三的节奏走，而是让他跟我们的节奏走。
林大鹏说艾军，你是球迷不等于大家都是球迷，说大家都听懂的话。
艾军白了林大鹏一眼，说：我说的没错嘛！
申光明看了看方广辉，说：下一步你们是怎么打算的？
方广辉说我想，我们应该进一步对黑三施加压力，几个方面同时出击，可以分三路人马，一路是以税务人员的名义去查税；另一路请治安处配合，查洗浴中心的按摩房；第三路是抓歌舞厅吃“X粉”和“******”的。同时，对相关地方进行搜查。这样，黑三就会疲于应付，就会露出马脚，甚至会狗急跳墙。采取这样的行动，即使抓不到逮捕黑三的有力证据，我们也有退路，起码可以抓****嫖娼的、抓吃******的。单就从治安案件的角度看，也可以审查黑三。
申光明点了点头，说，不知道治安处是怎么考虑的，行动时要请他们配合，另外，三大队也要参加行动，抓吃“X粉”和“******”的，还是由他们出面好，这样，还不影响他们的整盘计划。
林大鹏说我看行，把黑三抓起来，搜集证据的工作就方便多了。
申光明瞅了瞅张丽，他说小张，你在第一线，说说你的看法？
张丽想，你们把我放在娱乐城里当个摆设，顶多是个过了河的小卒子，放在那里就不动了，我能说什么。她说我没什么说的。
张丽发现方广辉在瞅她。开会期间，张丽一直没瞅方广辉，可从眼睛的余光中，她知道方广辉瞅了她好几次。
申光明说如果大家都同意这个意见，我就正式向局领导汇报。
散会后，方广辉送张丽，他对张丽说，行动开始后，你要机灵一点儿，尤其要注意危险。黑三这个人，心狠手辣，逼得紧了，他不在乎鱼死网破的。
张丽没说话。
还在上次停车的那个胡同口儿，方广辉把车停住了。张丽刚从车上下来，方广辉也跟着下来了。方广辉说：小张，上次谈话我的态度不好，你别放在心上。
张丽苦笑一下。她说你是担心行动时我心里有压力吗？你放心，我不会的。
方广辉还想说什么，想了想，说那就好。
方广辉上车走了。张丽刚想回娱乐城，一转身看见，洗浴中心经理王欣欣笑嘻嘻地站在她的身后。
“刚才那个人是谁？”王欣欣问。
“我对象。”张丽说。
王欣欣收住了笑容：“人倒是挺帅的，稍显老点儿。”“你不知道现在流行小女人大丈夫吗？”张丽没好气地。
行动那天对于张丽来说是很开心的一天，那种感觉就像是阴霾了很久的天空突然露出了一线阳光。而对于黑三来说，那真是一个黑暗的日子。下午“税务局”的人来查账，他还没应付完，晚上，有人举报，公安局的人来查吸食毒品的，这伙人刚走，又有人查“****嫖娼”，黑三也被请进了刑警队。
黑三是以“容留妇女****”嫌疑被请进公安局的，同时被抓的还有王欣欣等八人。搜查组在娱乐城里搜出了现金80余万元，还有从俄罗斯走私来的小口径手枪和部分警用器具。
当天晚上，申光明请参加行动的人吃夜宵。张丽的心情很好，还喝了一瓶啤酒。吃完饭，方广辉要送张丽回家，张丽没理方广辉，她问申光明，我搭你的车回去行吗？申光明说那怎么不行，没问题。
临走，张丽还意味深长地瞅了方广辉一眼。
艾军看到了一切，他私下里对方广辉说：女的好啊，高攀有优势。
方广辉说：“你说这些有啥意思！”
拘留黑三的第二天，申光明突然通知放人。当时，方广辉正审查王欣欣，他不解地问申光明。申光明说，是上头的通知，我有什么办法！
申光明通知释放黑三，方广辉知道事情有些麻烦。一旦把黑三他们放了，不仅前功尽弃，而且，还可能形成两层皮，给以后的侦破工作带来极大的影响。
申光明说，现在已经有人告到了市领导那里，说我们冒充税务人员查税是越权行为。
可我们的确抓住了****嫖娼和吸食“******”的证据。还有，在他的办公室里搜到了大量的现金，在娱乐城里搜到管制枪支和器具。
“老方，你也不想一想，黑三经营娱乐城那么多年，他连杀人都可以找替罪羊，这些事不一样可以推得干干净净吗？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并没抓到黑三的直接证据。”
“容留妇女****不是证据吗？他是企业法定代表人。”
“可据我所知，娱乐城的洗浴中心和迪斯科舞厅都承包出去了。黑三要推卸责任，我们还有好办法对付他吗？前一段评议整顿作风，区里就给我们提意见，说我们有些做法缺乏法律根据，而且，不考虑地方经济建设软环境问题，影响地方税收等等。”
这些问题并不是要害问题。方广辉说。
“那什么是要害问题？”
“要害问题是不能放黑三，如果放了黑三，什么样的后果，我们都明白。”
申光明说：“我明白有什么用？我明白有什么用？”
“坦率地讲，”方广辉说，“我知道你的注意力也不全在黑三身上，彭辉才是我们要的大鱼。可是，这个时候把黑三放了，溜掉的就不止是黑三了。”
“我知道，可是现在我们很被动。”
“我们应该向领导争取。”
“我已经做了争取，现在，除了放人没别的选择。”
“人是不能放的，出了问题我担待着。”
申光明说你担着，你能担待得起吗？
方广辉坐在椅子上，他显得灰心丧气的样子，把桌子上的一杯凉茶水喝了下去。那杯水不知道放了几天，起了黏涎。
申光明瞅了瞅表情痛苦的方广辉，说：“就这样吧，放人！”说完，转身就走。方广辉在申光明走了之后才抬起头来，他再次端起了水杯，发现水杯里的水已经变了颜色，这时，他才有了恶心的感觉。
张丽正在办公室整理档案，这时，方广辉给她打来了电话。方广辉说：“要放黑三，你知道吗？”
张丽愣住了。“为什么？”
“上头通知放的。”
“可是……”张丽的惊讶程度并不比方广辉差。
“你，现在很忙吗？”
“有事吗？”
“啊算了，你忙吧。”
方广辉来过电话之后，张丽有些心神不定，过了一会儿，她给方广辉挂了电话，这时方广辉已经出去了。
那天，罗序刚和程丽英分手，他就打车去接万卉卉，万卉卉在报社的门口等他。罗序刚到报社门口时，万卉卉已经在门口等他了。
万卉卉说打过电话我又犹豫了，我不该在这儿等你。
罗序刚笑了，他说你这个小姑娘，又要淘气是不是？其实，我知道你怎么想。
我怎么想？
你想说，我们应该再找时间。
“错。”万卉卉说，“我应该立刻赶过去，看看那个小程老师长什么样儿，怎么把我的哥哥给迷成这样了。”“你不会这样的。”
“我为什么不会？我可是敢作敢为的人。明摆着有人要和我争哥哥，我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可不是那样的人。”“谁稀罕抢我呀？”罗序刚酸溜溜地说。
“不在这里说了，走，带我去吧？”说着，万卉卉钻到车里。
在车上，罗序刚问万卉卉：“去哪儿？”
“你问我？可是你要请我的。”
“是啊，可我要征求你的意见。”
“不用征求了，带我去你想去的地方。”
“我还没想好。”
“那，我就带你去了，带你去我想去的地方。”
罗序刚说好吧。
“今天怎么这么乖？”
“不是你规定要我听你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