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举选拔结束后,兵部衙门有个宴会,叫会武宴,是专门为新科武进士摆的。宴是好宴,可惜这些武进士赴会的不到一半,刨去重伤的、负气的(以潘意为代表),剩下的只有见了鲁达就跑的东京邓小超,与鲁达大战的山东马步,还有就是被曹安追着打的东京杨志和王庆,以及河北田虎!
这几个人都是没怎么带伤的,能吃能喝,倒也热闹。酒喝到最后,兵部四司的官员们不胜酒力,先行告退,只留下了兵部老尚书邓润甫还在作陪。邓润甫今天也是真的高兴,他这个侄子场上不战而退,竟没受到责罚。皇上不怪罪,那些同朝为官的大人们更不会揪住不放了,官场上顺水人情的事,人人都会做。
曹安不在,鲁达就成了众武将们奉承的中心。武将们虽然不会拍马屁,这酒却是一碗接一碗的敬!鲁达喝了自己的,也喝了他们敬曹安的。这一顿酒喝到天黑二更天才散场,回到曹府后,说不到两句话就睡了。
刑部侍郎曹景比鲁达先回,这曹家早就知道曹安夺了武状元的事情,俱是欢喜无比,见鲁达回来了,曹安肯定也快了,便准备了醒酒的茶水,点心等,翘首以望。到了三更时分还见不到人,曹景就差人去亲朋好友那里打听消息。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是皇上遇刺这等大事?遇刺的事情,虽下了禁口令,但是满街搜查的禁军却瞒不过人眼。曹家派出去的人很快带回了消息。听到皇上遇刺,曹景自是吓了一跳,想要详细询问,却无其他消息传来,只是知道圣上无恙。曹安是新任的掌管内殿直的都虞候,今夜怕是不能回来了。在曹景的一番劝说下下,曹家老少才各自安歇了。
次日不朝。曹景睡到天亮才起,洗嗽了一下正准备去刑部衙门坐堂,在门口遇到了匆匆赶来的林冲。林冲脸色慌张,快步如风,差点把出门的曹景撞了个四脚朝天,还没等曹景倒地便被林冲拉住,急声道:“曹大人?昨夜三弟可曾回来?”
自从林冲、鲁达、曹安三人结拜了兄弟,这白日里都是形影不离。这两天,曹景和林冲也已经照过了面,见林冲如此匆忙,倒有些奇怪!
“是你啊?!虎子他昨夜没回来!”
林冲正要说话,却见几个宫中小黄门一溜小跑的抬着一顶轿子,来到了曹府门前。落轿后,里面走出了殿前总管李公公。
曹景上前打拱笑道:“原来是李总管,曹景……”
事关重大,李公公顾不得跟曹景客气,向背后的轿子一扬手道:“曹大人,皇上召你速速进宫!请!”
“招我进宫?李公公,不知皇上何事召我?”曹景见李公公神色凝重,心里咯噔了一下。
皇上交代先不要惊动曹府,李公公也不敢有违,上前一步,扯着曹景的衣袖道:“你随咱家进宫便是,快!!”
曹景见此情景,虽云里雾里却也不敢耽误,两人刚进轿子还没坐稳,轿子便被抬起,一颠一颠的朝着宫城急赶。
林冲看着两人远去,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扭身就往曹府里奔去。曹府的下人都知道林冲是两位孙少爷的好友兄弟,一路上都没阻拦。林冲直接奔向了鲁达的屋子,见了鲁达二话不说,眼睛先红了。
鲁达起来后耍了一套拳脚后,刚从练武场上回来,见林冲进门,哈哈笑道:“二弟,你来了,我正想去找你呢?”说完见林冲半响没言语,又见他神色不对,好奇道:
“你这是怎么了?”
林冲拉着鲁达坐下,稳了稳心神道:“希望是我弄错了,希望三弟吉人天相!!”
“你说的什么,这大清早的?到底怎么了?”
“大哥,昨天日落时分皇上遇刺,你知道吗?”
“遇刺?新鲜了!那个不开眼的敢去送死!”
“唉,大哥,你且听我说!”林冲见鲁达满不在乎,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道来。
本来皇上遇刺的事情,林冲这等小民是不可能知道的。但是那刺客刘仁却是林冲的邻居,跟林冲的父亲林开山素有交往。昨夜刘仁一家老小俱被官府缉拿,就连林冲的父亲林开山也被牵连,已经进了死牢。林冲遇到这等变故,也是慌了手脚,连夜四下打点奔波,从父亲军中好友的口中,渐渐得出些风声。听到刘仁乃是西夏奸细,大吃了一惊,父亲怕是危险了,只怕自己也在劫难逃。焦急下,林冲想起了曹家,想起了三弟。
可接下来的消息更让他吃惊,皇上无恙,护驾之人却命在旦夕,听说好像就是此次的新科武状元。林冲当时就唬了一跳,曹安成为武状元的事情,当天下午已经在东京渐渐传开。关注比武的林冲自然知晓,只是……只是三弟的武功非同凡响,怎么可能轻易中招?!林冲十分不信,再要打听,却没有了任何消息。
当时深更半夜,林冲就算十分着急,却也拿不准,不好贸然打扰曹家。一夜没合眼,挨到了天亮,便匆匆赶向曹家。正好又遇见先前的一幕。此时的林冲,十成已经信了八成。平日里,林家与刘仁家确有交情往来,四下邻居尽皆知晓!林冲的父亲林开山是殿前司下的都教头,官职低微,若无人为其说话,只怕性命难保。若三弟曹安因刺客丧命,这叫林冲如何自处??林冲眼下是五内俱焚,心中早把刘仁骂了个千万遍。
一边的鲁达越听眼睛睁得越大,摇头道:“不可能!三弟武功……这不可能哪!肯定是你听错了。”
林冲也希望自己弄错了,想了想道:“你二叔已经去了宫里,这消息一时半会儿也传不出来,该如何是好??”
鲁达口中说是不信,心里却也着急起来,起身来回踱了几步:“你且在这里等候,我去宫里瞧瞧!!”说着就要走。
林冲拦住他道:“你虽然有了官爵,但是没有诏令,如何进的宫城?此事还须孙老夫人拿主意!!”
“好!”
两人打定主意,便前去寻找孙老夫人。到了堂上,让丫鬟请出老夫人,两人便把前后的事情,一股脑的告诉了老夫人。老夫人听后也急了,可那宫城不是说进就能进的。老夫人思量了一下,立即派人通报身在徐王府的徐王妃。眼下,也只有徐王赵颢可以自由进宫了。
按下曹府诸人不表,且说曹景进宫之事。
一路上曹景再三打听,李总管却是三缄其口。进了宫后,曹景发现宫里的侍卫比平时多了一倍不止,十步一哨五步一岗,气氛紧张。大庆殿外,已经聚集了不少朝臣,正在等候消息。
李公公径直带着曹景穿过大庆殿,来到了紫宸殿外。曹景站立不到片刻,便见枢密院使曾布、殿前司殿帅潘正走了出来。两人见到曹景,没有说话,拱手一礼便各自去了。这是怎么了?平日里可都是我先施礼的,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李公公看着茫然不知的曹景,叹口气道:“曹大人,等下你且不要激动,还请节哀!圣上已是悲愤难止,莫要再引圣上感伤!”
节……节哀?这从何说起?看着李公公不像是说笑,再说这事也不能说笑。曹景心中一惊,心头电闪,莫非是……虎子出事了?!曹景心中还没稳定,脚下已快了三分,跟着李公公急匆匆的进到了暖阁。
“曹景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见到皇上,曹景一边行礼一边偷偷打量四周,见御床上似乎躺着一个人,这心里又沉了三分!!
皇上扶起曹景,叹口气道:“曹安为救朕,中了牵机线之毒。御医们忙了一夜,不见好转。你……”
牵机线?曹景闻言脑中一轰,怎么会这样?这下该如何是好?如果老母亲得知这个消息,以她的身体,怕是活不过今年吧?大哥那里……曹景不由自主的上前几步,来到了御床前,只见曹安双眼紧闭,印堂发黑,气若游丝。
曹安自从进到曹家,不管老少都对他甚喜。有老夫人及其大哥的嘱咐,曹景也早已把曹安当做了自己的亲侄子,再加上曹安御前比武使得曹家大有崛起之势,曹景对曹安是打心底里喜欢,可如今……曹景看着曹安还带着稚气的脸庞,眼中不由得湿润了,喃喃道:
“虎子,可怜你才十三岁啊,唉!!”
曹安武艺超群,让人都忽视了他的年龄,如今听到曹景提起这遭,众人都有些哀怜。曹安如此年幼,倒让皇帝赵煦吃了一惊。武举的名单他并没有细看,见面后他一直以为曹安当有十七八岁呢,没想到……想起曹安初次见面就让他保重龙体的冒失之言,更是觉其赤子之心。苍天何其残酷,竟忍心让朕之爱将夭折。
十三岁死去,可是名副其实的早夭啊!这引起了哲宗赵煦的心病,他也曾有两个儿子,却都是不满一岁就夭折了。哲宗赵煦坐在床边,伸手摸了摸了曹安的脸,眼睛不禁红了,豁然起身道:
“来人,把曹安放进冰窖!朕想尽办法,也要救治与他!”
章惇躬身道:“皇上,毒已入骨,还是……”
“不要再说了,朕坐拥四海,却接二连三的救人不得!!朕要他活过来,活过来!!来人,广告天下,能解牵机线之毒者,赏万金!!速去!!”因曹景一句无意的话,引得赵煦想起了两个皇子的夭折,伤心之下已经变得有些疯狂了。
把曹安冰封起来,让其血流缓慢,待有解药,再行施救,也未必不是一个办法。众御医深怕皇上算起未救得皇子的旧账,纷纷点头应是。各位大臣眼见皇上悲愤难抑,都不敢说话,也立即秉旨而行。
皇家藏酒用的冰窖,寒冰堆积如山,冰封曹安倒不太费事,事情很快便得到办理。只是牵机线的解药,怕是很难寻找。牵机线乃是混毒,二毒相伴相生,解了此毒,难抑彼毒。天下虽大,灵药难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