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寻医的诏令一下,东京城内各个街头、东南西北大小城门尽皆布告。四方城门大开,官道上烟尘滚滚,众多驿站马快以东京为中心向四方奔驰、传告天下,仿若平静的湖心中投入一块巨石,波浪层层荡向全国。
布告写的十分煽情:
“奉天承诣,皇帝诏曰:先皇神宗在位之时,为平西北心腹之患,几经改革,操劳一生,仙去之时,抚朕之手,久不瞑目。朕每晚做梦,必见先皇期盼之眼!朕自亲政以来,夙兴夜寐,克勤克俭,大小事务不曾有半点懈怠,可天下万民依然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本想励精图治,泽陂天下,可恨那西北蕃贼自朕登位,便屡屡侵扰边关,大小不断。是可忍孰不可忍!朕不惜耗费民力,修筑平夏城,岂料方兴未艾,朕却遭西夏奸细刺杀。今有新科武状元曹安,护驾有功,身中牵机线之毒。如此忠臣良将,苍天不鉴,命在旦夕。朕传此诏令,求天下良医诊治,若有能者,赏万金!兹已谨告大宋子民,钦此!”
大宋与西夏战端不断,哲宗赵煦继承父业,矢志平灭西夏,两者迟早有一场大战。此次诏令,一为求医,二为鼓动人心,激励士气,同仇敌忾。整个诏令,言之凿凿,情之切切,不到十天,诏令已传遍天下,百姓为之震动!!
西京洛阳离东京不远,这诏令当天日落时分就贴在了洛阳城头。张贴布告的小吏们敲着大锣,走街串巷,四方呼喊。如此惊动,自然惹的万民空巷,布告榜前,很快便聚集了四方百姓,七嘴八舌,喧哗吵闹!
“唉,是不是又要打仗了?”
“你不认识字吗?来,我给你念念!……”
“哎哟,刺杀皇上啊,这西夏蕃子太大胆了,那个武状元真是好样的,可惜好人没好报啊!”
“你别胡说,那牵机线虽毒,可皇上既然下了皇榜,我就不信天下间没人救得了!”
……
天下万民熙熙攘攘,活在世间求得的乃是生存,不管是商家大贾、贩夫走卒,还是田间农夫,他们首先关心的乃是自己的利益。朝廷一说打仗,他们首先想到的绝不会是保家卫国,而是会不会因此增加赋税劳逸等。大宋朝重文轻武,这百姓识文断字的程度比前朝好出几倍不止,识得字的百姓,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由开始的看热闹,渐渐的沉下心来。
此次诏令的字里行间里,不像以往官家公文高高再上,而透出了一种良臣忠君,贤君爱臣的温情。这让百姓们的心里生出了一股热流。古代中国没有祖国的感念,却有故国家乡,没有爱国主义教育,却有忠孝仁义,这些骨子里的东西一经唤醒,力量自是不可小视!
热流一发酵,这心思就豁然开始转变,以前频起战端,百姓们都不乐意打仗。如今皇上说打仗不是我们要打而是因为西夏蕃子不讲理,百姓们的眼睛是雪亮的,想想皇上这话真是不假,以前年年给西夏蕃子压岁钱,他们还要来骚扰,现在还要刺杀皇上,就算换做平民百姓的家长里短,这事儿也太气人!!
碌碌小民有时候要的真的不多,皇上这掏心窝子的话一说,以前对朝廷有着种种不满的百姓们,心气都顺了,皇上管理这么大一个天下,那有没失误的?就算一个普通老百姓都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呢,何况这么大的一个天下?
百姓们三三两两的散开,只是他们的脸上多出一点儿不一样的地方。皇上还是仁义的,大宋还是有忠臣的,有了这些还有什么不能期待的呢?
“老婆子,回家吧,昨天收秋粮的时候,我们藏了一石谷子没交,等下就交了去吧。”
“交了怎么过年啊?孩子们几年没穿新衣服了!!”
“唉,救人咱没本事,打仗我们也帮不上,就交租吧,尽尽咱们的心意。别人命都舍得,咱们总算还能活啊!”
……
中国安分守己的老百姓是最善良最宽容的,皇上有时候不经意的话,便能让百姓们想到很多东西。安分,安的是自己的本分,守己,守得是自己的良心。安分守己的老百姓从来都不愚蠢,他们只是善良、宽容。
普通老百姓的善良,并不代表整个大宋子民都善良,任何民族都不缺乏身怀异心的败类,皇榜前就有一位看模样像是饱读诗书的大官人,仰天大笑:
“哈哈哈,当年‘牵机线’可是因为赵家皇帝鸩杀李后主而名闻天下的,炮制出这样的毒药,却没解药,真是作茧自缚。哈哈……”
大笑着扬长而去的大官人,刚走几步便被人群里突然伸出的一条腿给绊了一跤,引得众人哄笑不已。眼高于顶的大官人,起身看了众人一眼,冷哼道:“一群愚不可及的蠢夫!”说着拍拍衣衫上的灰尘就要离去。
“等等,你大庭广众之下祸乱民心,是何目的?难道你是西夏的奸细不成?”人群里走出一个身穿白衣的年轻汉子,扯住了那大官人的衣服。
“你胡说什么?”
那大官人闻言吓了一跳,看周围的百姓们都起了怀疑之心,拽开衣服就要走。
白衣汉子叫道:“休走!!大伙儿扯着他去告官,此人定是奸细!!”
被这白衣汉子一说,围观百姓顿时群情激奋,纷纷扯着那大官人向着洛阳府的衙门行去。待众人吵吵嚷嚷的去了,那白衣汉子却留在了原地,回头又看了看皇榜,皱眉道:
“曹安?怎么跟我妹夫一个名字呢?应该是个巧合吧!”
白衣汉子摇了摇头,正要离去,却被一双小手抓住了。
“哥,你又要去赌钱?”
白衣汉子回过头,却是一个身着黄衣,劲装短打,柳叶眉、月牙眼,相貌清雅俏丽的姑娘,浑身江湖气息浓厚,发型不男不女,却透出男儿气概。
“妹啊,我正要去寻你呢?你看这皇榜!这上面的武状元竟然跟你的夫婿一个名字,你说巧不巧?”
“是吗?”
黄衣姑娘扭头看了看皇榜,惊讶道:“还真叫曹安呢?不会真是他吧!”
白衣汉子笑道:“哪有那么巧?他才多大啊,武状元?!说出去谁信啊,走走走!”说着拉着黄衣姑娘就走。
这十六七岁的黄衣姑娘正是跟曹安有过口头婚约的白鹞,那白衣汉子是他哥哥白鸱。白氏兄妹自从和曹安在汴京城东官道分手后,便与李长生等人辗转来到了白氏兄妹的老家洛阳。西京洛阳,也是天下数得着的繁华所在。几人在此讨生活,倒也自在。只是兔子不吃窝边草,熟人熟脸,几人坑蒙拐骗的勾当倒是有所收敛。每日里杂耍表演所得的钱财,倒也能度日。
先前的大官人是此地吃人不吐骨头的奸诈商人,几人盯住此人已有些时日,可惜那厮甚是狡猾,每次都不上钩,恨的几人牙痒痒。白鸱刚才就逮住机会,顺手送他去见官了。“此次进去这厮定讨不了好!”白鸱边走边把刚才的事情说给妹妹听,两人笑了一路。
斜阳落下,天色渐暗。
洛阳城西有个富顺巷,虽然名字叫富顺,却住的多是京城破落户,鸡飞狗跳,孩子哭大人叫,整日吵杂不休,跟后世的贫民居差不太多。白氏兄妹一干人等,便是在此落脚。进了一处大杂院,白氏兄妹便见到山羊胡康大叔、周胖子、李班主正坐在院子里跟两个陌生人说话。
两个陌生人是年纪三十多岁的汉子,身材魁梧,背后挎着斗笠和麻布裹着的兵器,满脸风霜色,一看就是跑江湖的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