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嘉伦准时十二点半钟步入西餐厅,看见高祖安已然坐在那里了,看见他走进来,便朝他挥着手。
“爸爸!”高嘉伦愉快地跟父亲打招呼,“真好,今天可以约到日理万机的集团主席共进午膳,真是件十分幸运的事!”
“这句话该由我来说的,小子!今天究竟有什么特别?竟然约老父共进午餐、好久没这么殷勤了。”高祖安也十分轻松愉快地笑。
他这个宝贝儿子,一向优秀出色,同时也高傲、叛逆、难以驯服。不像他其他的子女那样,像那老大高嘉华和老二高嘉历,一向对老父总是毕恭毕敬,犹如伺候老板、米饭班主那般,表面是又小心又敬又怕又遵从。
而眼前这小子,活脱脱一匹脱缰的野马,不受管教,自然、潇洒、率性、实际地活着。从不轻易买任何人的帐,并不因为他是一个一呼百诺的大财团老板而特别地对他另眼相看、刻意地加以讨好奉承。
虽然他表面上看上去不羁似乎不太服从,而事实上,他对他,是自然而然的关心,自然而然的爱护、自然而然的父子情,
这个儿子的理想其实是做一名出色的科学家,当时毕业于英国剑桥大学,念的是物理学天文学,却为他而毅然放弃了理想和心愿,决定回来助他一臂之力,纯粹是出于对他的关爱和保护的心态,子女们的心是怎么样,精明的高祖安是看得很清楚。
才华再加上品质,他对这个儿子是特别地认可和另眼相看的。
高嘉伦开口说;“爸爸,我这次找你出来,是想问你一些问题。”
这小子跟他说话,平常就算是有求于他,都不会刻意讨好地说些门面话,哪怕是那么一点点的卑躬也不可以,这一次,竟然还带有种兴师问罪的味道。
高祖安摆出一副早已是见怪不怪的表情,不缓不急地,慢条斯理地说:“先点东西先,一边说一边吃,你想饿死老父?”
“那自然不是的,爸爸,你知道我一向是爱你的,怎么会让你饿着?”高嘉伦笑,扬手招来侍役,要来了两客牛扒和点心饮品之类的。
吃了一会儿东西,高嘉伦已按捺不住,问:
“爸爸,我想知道那建煌的副总裁许奕翔是什么一回事,因何缘故突然辞职?”
高祖安停住了手上的动作,挑了挑眉头,说:“为何有此一问?建煌并没有交由你打理,你怎么会突然关心起它来?”
“只因为,我听到了一些不好的传闻,由职员的口里传出来。”
“什么传闻?”高祖安愣了一下,“他们以为是我把他开除?”高祖安眨了眨眼睛,顿了顿,又说:“不过外面的人若要这样想的话,那也并无不可。”
“起码可以给投资者一个交代,是吧?”高嘉伦目光灼灼地看着父亲,说:“让那个人以为错失是在许奕翔的身上,达到你保护某些人及保守某些秘密的目的,爸爸你要护住罗耿?实质上许奕翔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中间人,他只不过是被你和罗耿联手利用了······你要保护的是实际上是你自已。”
“你怎么会这样想的?”高祖安意外惊愕地:“是谁告诉你这些的?”
“爸爸你是想让一切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从而达到自已的目的,所以你把许奕翔开除了——因为罗耿,他的确是一个人才,你须得把他留在身边重用。”高嘉伦自顾自继续说下去:
“你让这么个有三两下本领的人运用他的专业知识来设了个圈套让霍二夫人踩了进去,当然,这种手段和伎俩对于罗耿这一种所谓的‘天才’型来说,完全的是驾轻就熟。”
高嘉伦笑,“我之前还真奇怪,霍家的这个女儿怎么会愿意嫁给我呢?她原是那么孤高自傲的一个女人,原来是霍二夫人赌期指把女儿给赌押出去了······”
高祖安定定地看着他的这个儿子,好半天,才大笑出声,带着激赏赞誉的目光看着他这个儿子,说:“你爸爸我真没有看错人,你果然是我最聪明机智的儿子!你思考事情果然非常的深入和周到!好!好!好!”他一叠连声地说了好几个“好”字。
高嘉伦缓缓地啜了几口咖啡,定定地看着他的父亲,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说:“爸爸,我不知道你竟然会有着这样深沉的心机手段,这样处心积虑的布置,你真的······这么看好这场政治婚姻吗?”
“当然,我看好这场政治婚姻,是的,起码由目前看来我很满意,不止因为你的表现令我很满意,事实上我安排这桩婚姻对你来说是一件好事······”
高祖安缓缓喝了口咖啡,继续说下去:“还有,今早,霍兄已经把电话摇到我办公室来,约我明天中午去霍氏大楼商议有关湾仔地王工程投建的发展计划部署等等,我之前有预算过,这个工程的投入日后将会带挈我们一笔可观的利润,那个地段是多么的优胜而深具发展潜力,众多的商家都希望能取得那一单合作工程,你知道吗······”
“爸爸,你不觉得你这样做手段实在太不光明、太卑鄙到近乎······猥琐了吗?”
“什么?”高祖安翻着白眼,气喘吁吁地看着儿子,放下刀叉,大半天,才缓了一口气过来,瞪着眼说:“你真的这样看你的父亲吗?”
“我只是在说······一些事情的真相而已。”高嘉伦冷静地说。
“真相事实上是——我并没有设局陷害霍家二太太!相反,我是帮了她一个大忙。”高祖安看着儿子,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说:“我想你应该很清楚了,霍夫人这次的投资失利若传出市面上将会带来怎样的一个危害性,根本无法想象其严重性,大笔的资金流失,投资不当往往会引发出可大可小的信誉危机,极有可能导致股份下跌,周转不灵等等后果,引发严重后患出来,例如霍氏银行遭受牵累,闹挤提······这些,都不是我乐于见到的,我断不会趁这机会打劫霍家,乘机发那一笔不义之财······”
“······当然,如果我说,我宁可选择与霍氏携手合作,共谋发展。都不会落井下石,我相信是很多人都不会相信,包括你们在内。但,事实上,我的确是这么做了。固然,在很多人的眼中,我不算得上是什么好人,更并非慈善家,然而,只有我自已知道,最起码置身商场中,我还有那么一点点的道义和立场,有一点点做人的骨气和原则,尚且不齿奸恶小人,所以,我不会生宰手无寸铁的妇孺······”祖安定定地看着儿子,说:
“嘉伦,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没错,你的脑筋的确转动得很快,很灵活。不过,你完全忽略了其中的一些关键的要点,你怎都不会想到,整件事是和我有些关联,但是,整个局却又不是我所设,我只不过是冷眼旁观,平白执了个炙手可热的机遇而已······”
这次,轮到高嘉伦意外了,他呆怔,非常的不解。
“可是,爸爸,那你刚才······”
“是的,我刚才没有否认,可我也没有承认,我很惊异于你的敏捷。事实上,我并没有开除许奕翔,我只不过是把他调到纽约的华利证券公司客户部去就任总裁一职而已,换言之,他是升了职,并没有被降职或撤职,高家不会亏待对公司有贡献的兢兢业业的员工。”
高嘉伦意外地张着嘴,说:“爸爸,这件事真的不是你所做?”
“当然,”高祖安瞪着他,“你以为你爸爸我真是那样的卑鄙无耻吗?用得着使出如此下流低格的手段吗?”
高嘉伦吁一口气,觉得全身轻松起来,如悉重负。高祖安目光炯炯地看着他,笑说:“你一开始以为是我做的,怕这件事情有一日偶然间会被若宇发现了,怕她不会原谅你吧?要是这样,你即管放心好了······”
“当然不是,爸爸,没这回事!”高嘉伦愣了一下,很快地否定,然后说:“我关心的其实是你,整件事,我不希望由你搞出来的。对了,爸爸,这件事究竟是怎么样的,为什么会这样?”
高祖安喝了口饮品,缓缓的说下去:
“事有凑巧,我这个黄雀出现得可真很是及时,实在是一趟机缘巧合。那一天,我突然间心血来潮跑上建煌去,只因我是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上过去了,没想到,办公室里静悄悄的,除了只听到罗耿在打电话。原来因为公司上半年的营运业绩较好,郑德扬(客户部总裁)为了犒劳大家便在餐厅订了几桌子一齐午餐,而恰好那罗耿手头功夫忙,去不了,所以便独个儿呆在办公室里······”
“······那天我推门走进去,便把罗耿跟对方通话的内容全部听了进去,那个罗耿,怎都料不到我这个时候会突然间出现在那里,直吓到目瞪口呆。原来,罗耿受人唆使,与人串通,合谋摆了霍二夫人一道,令她投资失利,损失一大笔······一开始,是下些饵,让她小小的尝了几次甜头,霍二夫人是越玩越上瘾,越玩越大,至最后下了重注,重重摔了一跤。罗耿得手之后当然得意洋洋地在向那个幕后指使人汇报工作、陈述业绩。那至于是什么原因,谁是幕后指使人,那小子却支支吾吾不肯说······”
“······我想,这件事情既然与我无关,我也没算得上有多大损失,顶多是失去了一个算是有实力的客户而已,我就当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实在没有必要因为别人的事而平白损失了一个这么的有天分而勤勉的员工,毕竟像罗耿那种对股票市场有着敏锐触觉的人才是少之又少,于是我便拍拍罗耿的肩膀,安抚了几句,也警诫他以后不要再造次,······”
“······罗耿并不蠢,知道这样对他自已没有好处,只会平白的赔上自已的信用和声誉,累及前途,根本是划不来,得不偿失之举。当时罗耿同我解释了一番,原来他是因为一些私人原因,急需要一笔钱来解决困境,迫不得已作出这个选择,事成之后对方会给他一笔酬劳。他看他承诺日后绝不再造次。我们谈了一会儿,看着他的神色渐渐的平静了下来,我便走了。”
高嘉伦静静地看着他的父亲,听他把话说完,然后说:“之后,你便遣走罗耿的顶头上司许奕翔,借个升职的名目把他调走,对方既高高兴兴地走马上任,不会再与闻罗耿的工作,自然保得住罗耿的声誉,让他继续好好为高氏服务,也能防患于未然,不能把你正在酝酿紧的计划而破坏,毕竟知情的人是越少越好,同时也安抚了霍二夫人,霍二夫人一直以为令她损失一大笔的是许奕翔,并不知道另有其人。因为湾仔地王工程和我的终身大事你一直在动着脑筋,你便找个机缘,游说霍二夫人,如果把女儿嫁给高家,你便私下帮她解决这笔为数不小的债项,正真是一举三得!爸爸,这盘数划得来,计落你有赚了。”
“你这是在讽刺爸爸,还是嘉勉爸爸?”高祖安目不转睛地瞪着儿子。
“岂敢!我是你的儿子。”高嘉伦苦笑:
“而且······在某种角度和立场来说,你是明智的,也很符合当前无所不用其极的勾心斗角的商场斗争境界,政治婚姻的确是非常的有效和合符实际,稳定两大家族的利益以便于长久合作,爸爸,你的确是一个成功的商界能人。放心,我绝不会破坏你的好事的······”
高祖安翻着白眼,不高兴地:“什么我的好事?我做这些都是为了大家好,为霍家好,为我们家好,更为你好。你看,你不是娶到了一个好妻子?那霍家女儿很喜欢你不是吗······”
高嘉伦额头微微皱了一下,不过很快便回复自然,他依然是笑,揶揄着:“至少我目前觉得,这是你的好事有甚于我的好事······”
高祖安不由得吹胡子瞪眼:“你这小子!你又想气我!”
高嘉伦面色一正,说:“爸爸,说实在的,我可没有你那么乐观,我觉得,那罗耿的人品很有问题,做得第一次,难免有第二次。那种所谓的专业人士,搞风搞雨起来,不是不令人头痛的,甚至乎根本防不胜防。”他不以为然地摇头。
“所以,我会加强对他的监控,如果你实在都不放心,那么,我把建煌拨给你管辖如何?”
“暂时没有这个必要,就算真的要交到我的手上,都得要有个过渡阶段·······”
“我会给你时间准备,随后我会嘱部门把些资料送过去你那边。反正业务始终都要交到你的手上,你尽快适应总是好的,我便少些担挂。”
“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