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是改变物体运动状态的一种作用,“吸引”是把别的物体或力量引到自己这方面来,“吸引力”就是对别的物体施加作用改变它的运动状态,把它引向自己。力是物质世界的物理现象,是物体之间的相互作用,有作用力就有反作用力。我们这里只是借用它来描述艺术作品对艺术受众的精神影响,标示艺术品将受众引导到自己周围的单向作用,而不包括受众将艺术品再创造到自己那边去的反向作用。因此,所谓“艺术吸引力”,就是艺术作品将接受者引向自己周围的精神改变作用。
我们知道,一个读者只有直接感受到艺术作品,他对艺术的欣赏才能够产生,因而他所有的欣赏活动,如注意、感知、想象、情感、理解、兴趣、迷恋、期待等,都是艺术对他的精神作用。不过在这些欣赏心理中,注意是启动机制,它能使主体所有的感知、想象、情感、理解等心理活动都集中在艺术对象上。假若主体没有产生注意,他对艺术对象就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感知、想象、情感、理解也就无从谈起。正是通过注意的制导作用,艺术品才将欣赏主体引向了自己,因此,欣赏注意是艺术吸引力的主要内容。
注意产生之后,虽然艺术欣赏已经开始,但如果主体对艺术对象没有兴趣、迷恋,他的欣赏活动也难以坚持和深入下去。因此,兴趣、迷恋是一种动力机制,只有它才能使欣赏心理缠绕着艺术作品作高速运转。艺术作品通过兴趣、迷恋的强劲吸附,将欣赏活动黏着在自己身上,欣赏的兴趣与迷恋,也是艺术吸引力的重要内容。因此,我们所说的艺术吸引力,笼统地讲,就是艺术受众对艺术对象的注意、兴趣和迷恋。
艺术吸引力的注意,是心理活动对一定对象的指向和集中。注意由客观与主观两方面的因素共同引起,客观因素是对象的客观特点,主观因素是主体当下的态度、知识、经验、需要、兴趣等。注意分为无意的不随意注意和有意的随意注意。无意注意主要由外部原因引起,主体对刺激的出现以及自己的反应事先都没有准备。有意注意有目的有方向,是被主体意志力控制的注意。
任何一种艺术作品的出现,都可能引起欣赏主体的这两种注意。比如翻画册时,画中既像大海波浪又像大火烈焰的松树与云彩造型,会使我们扫视的目光停留下来,细看是凡·高的《星空》。自此以后,我们会关心有关凡·高的艺术评论,并从评论的角度在画中寻找凡·高艺术的怪异风格与精神疯狂。这一过程中,我们对凡·高线条造型特色的发现是无意注意,我们对凡·高艺术风格与精神世界的探索是有意注意。
不过,我们所说的艺术吸引力中的注意仅仅指无意注意,并不包括有意注意,这是为什么呢?
在艺术欣赏中,当一个读者不由自主地特别注意作品的某一处时,就意味着他对作品某一特点的意外发现。如果他将这种感受写成文章诉诸传媒,有一千个读者受了他这一评论的影响,以他的视角在作品去寻找这一特点,就会有一千个人重复体验他的这种发现感受。在评估这件作品的吸引力时,我们只能说它吸引了一个人,因为他对作品的注意,是由作品本身引发的,而另外一千个人的注意,则是由艺术评论引发的。
当然,这只是衡量艺术价值的美学标准,如果从经济学的角度出发,评价的结果就会完全不同。近十来年刚刚兴起的注意力经济理论的核心,是把注意力等同于金钱,认为一件商品获得的注意力越多,他的经济收益就越高。而商品获得注意力最重要的途径,是花钱做广告进行宣传和媒体炒作。托马斯·达文波特在《注意力经济》一书中写道:一种品牌的番茄酱是如何在其他200种品牌同时存在的情况下吸引你的注意力的?“注意力经济这门学科所提供的答案是:用钱购买注意力。1999年,美国杂货制造商用于产品促销上的费用是250亿美元,这笔钱被用作新产品储备津贴、广告费、赠券、广告牌展销费用等等,有意思的是,购买注意力所花费的金额大约相当于1999年美国食品连锁店全部利润所得的5倍。”
这就是说,商品所吸引的注意力,既包括顾客对其特色的自发的无意注意,也包括商业宣传炒作的影响而产生的被动的有意注意,商品的市场价格是以顾客对它的注意力总量来计算的。艺术也是商品,当然也应当以其吸引注意的总量来衡量其经济价值的大小和吸引力的大小,而不管注意力是意外发现其特色的无意注意,还是受广告和商业炒作的摆弄而产生的有意注意。
美国摇滚歌星麦当娜当年只身闯荡纽约时,为了50美元就让人拍了她几十张裸体照片。而当她成为歌坛名人后,《花花公子》为了刊登这其中的一张,竟要向她支付50万美元的版权转让费。
她的照片的市场价格暴涨1万倍,主要是因为无数次的媒体炒作和广告宣传,而非其歌唱水平或美貌品位有大跨度提高,这些媒体炒作和广告宣传包括:
她的彩色裸体写真集在全世界出版发行。她一丝不挂地在比萨饼店品尝意大利馅饼,然后又赤裸着走到阳光大街上,在众目睽睽之下搭计程车扬长而去。她的惊世骇俗的性感震撼了全球。
她向宗教的神圣挑战。她说:“十字架是最性感的艺术,因为钉在上面的那个男人(耶稣)是完全赤裸的,我真想和上面的那个男人做爱。”她还把这一内容编入自己的摇滚歌舞进行表演,被激怒的教会因此宣布她是不受上帝欢迎的人。
她公然和社会伦理道德对着干。她以青春的性感美貌为诱饵勾引男人,每一个男人被她利用完了就会被无情抛弃。有时会有几个几十个男人同时围在她的身边。与她上过床的男人到底有多少连她自己也记不清了。
她的歌唱风格标新立异,歌声传遍全球的每一个角落,渗透到每一个阶层。歌片风靡世界,一年就发行几千万张。演唱会上成千上万的听众为之疯狂,许多人因过度兴奋而晕倒,医生和救护车一起忙个不停。
1991年美国总统大选,共和民主两党都想方设法请麦当娜为他们拉票。只见她身裹星条旗,屁股一扭,就为克林顿赢得了不少选票。
这个意大利来的小姑娘的裸体照片原先也许只能吸引50个人的无意注意,由于媒体和广告无数次炒作宣传,世界上已有上千万人成为“麦迷”,其中对这些照片产生有意注意的人肯定会上升到50万或者100万。
经济学用照片吸引的注意力总量来衡量它的市场价值,而不管它是用艺术特色获得的无意注意,还是用商业炒作获得的有意注意。当美国经济学家哥德哈伯说艺术的目的就是吸引注意力,成功吸引注意力是艺术存在的全部意义时,就回避了商业炒作对艺术注意力的假性吸引。美学却只能以照片吸引的无意注意来衡量它的吸引力的大小,而不能将被动的有意注意计算在内,因为那是广告宣传与商业炒作的吸引力,与艺术吸引力本身没有关系。
由于艺术吸引力所说的注意,只是欣赏主体意外发现作品特点时的无意注意,而不包括商业宣传炒作引发的有意注意。因而,艺术吸引力所说的兴趣迷恋,也只能是在无意注意的基础上产生的喜好、偏向、依恋、沉迷,而不包括在广告宣传和媒体炒作操控下产生的兴趣、迷恋。不过在被操纵的有意注意的过程中,读者也会在无意之中自主发现作品的其他特色,这种有意注意的过程中因对作品特点意外发现而产生的的无意注意、兴趣和迷恋,也应当是艺术的吸引力。
20世纪80年代,林兴宅先生对艺术魅力的系统论研究产生过重要影响。他认为艺术魅力只是一个模糊概念,纯然是艺术的迷惑力、吸引力、诱导力、感染力等征服人心力量的总称。3我们这里所说的艺术吸引力,虽然也是以物理作用对艺术品征服人心作用进行的一种比拟,但与林先生命意的“艺术魅力”一语截然不同,我们是在内涵与外延均明确无疑的前提下使用“吸引力”这一概念的。
综上所述,所谓艺术吸引力,严格地说,就是在艺术作品的刺激下,受众对艺术对象的无意注意,以及在此基础上继发的兴趣和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