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尚开车离开了小院,刚刚出了小松树林,宋老板就打了电话,说:“你快到重症监护室,算是临时帮帮忙吧,有几台手术,人手不够,你帮他们看着那几个重病人吧,要快,也不用买饭,我让人给你安排饭……”
你妈的,万恶的老板,从来都是先把吃饭的问题替你考虑到,金尚虽然心里不爽,但也没办法,只好装作十分痛快的样子答应了下来。然后,又停了车,给郭丁丁打了个电话,说:“半路上接了老板一个电话,病房里有几个快死的病人,让我去帮帮忙,怎么办?我怎么把铜锁拿给你?”
郭丁丁倒没感觉出什么异常,爽快地说:“不急,不急,什么时候你再见我,我还你三百块钱,你给我那把锁,这样呢,咱们就两清啦,哈哈哈……”
这笑声令人不解,金尚搞不懂郭丁丁乐呵个什么劲。看来,这把锁也没那么重要,也有可能是这老男人实在无聊,就是想弄个东西放在手里解闷儿吧。
金尚把车开到病房楼门前,找了个车位停下,在车里给靳云鹏打了个电话,问:“有什么情况?老板怎么又捉我过来顶替医生们干活儿?”
靳云鹏在电话中说:“当然有情况,快上来吧,我看见你停车啦,上来就知道啦!”
“把我也拉来陪这些将死之人,你总算找到了点儿心理平衡……”金尚一边说一边走,进电梯之后,突然又感觉不妥,急急地返回车里,把口袋里那把铜锁放在了双肩包里。金尚隐隐约约地感觉到那颗骷髅不明不白地碎了,这个来路不明的东西带在身上也不大合适。
再次走进电梯的时候,金尚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冯尔禹是不是因为平时想得太多,想来想去想不明白,所以才找了根绳子了结了自己?
在冯尔禹横死这件事情上,老板有没有责任呢?
不知这电梯怎么了,每一层都停一下,但每一层都没有人在等电梯!金尚搞不懂为什么每一层楼都那么静悄悄的,难道这就是病房里要死人的前兆?
按说,医院死个人不是很正常么?
哪家医院不死人?
医院里哪天不死人?
金尚的胃里有点点不舒服,特别是电梯每次停下的时候,总感觉有东西在涌动,像是要晕车的前奏……妈的,不就是个电梯么,你晕个毛啊?
出电梯之后,金尚从护士站前面走过,看了那个姿色稍微有点欠缺的值班护士一眼,心里说,你们值班的时候,都不愿意病人死在你的班上,好吧,现在有人偏偏死在你值班的时候,有脾气么?哼哼,看看这世道吧,这护士要长得不漂亮,连快死的人都跟她过不去。
靳云鹏出现在了走廊的那一头,在向他招手。金尚仍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前几天,我们来这层楼里临时顶替一下,还是冯秘书安排的呢,如今却是宋老板安排我找个时间把老冯的遗物拿到洞里去。
金尚依次从每一间监护室门前走过,那四个躺在里面病床上的重病人几乎看不出变化,脸上依然扣着氧气罩,全身缠满了白色的绷带,像极了电影中的木乃伊。金尚暗想,不知道宋老板说的是其中哪一个快不行了?
“尚哥,这两天在这儿急死我啦,****……啥事儿都干不了,天天陪这些逼养的货们,你说说……”靳云鹏脸色苍白,那种连续几天不见太阳光的白。
靳云鹏说话的时候,金尚能感觉出他的情绪有些激动,这小子也只有在激动之时,脸上会有点点血色。
金尚忙说:“师兄,积点德吧,老板不是说有一个快不行了嘛!对吧,咱们是不是应该对这些人好一点?”靳云鹏的脸上顿时堆起了苦笑,说:“老冯给我派这活儿的时候,也说有个病人快不行啦,你看看现在,搞得老冯自己冰凉梆硬地冻在冰柜里了,这些人倒还在这儿跟我没完没了地耗时间,妈的,你让我找谁说理去?”
“还用说么?找老冯说理去啊,凭什么他一走了之,凭什么把这些滥事推给我们两个?”金尚说完,忍不住笑了起来,说:“你难受?我比你更难受,刚才,老板给我派个话,让我这两天抽个空儿,把老冯的遗物处理处理……”
话一出口,金尚马上感觉这话不能继续说,对呀,那洞库不让靳云鹏知道,冯尔禹家地下室里的事情也不让靳云鹏知道,那张遗嘱的事儿,老板也不让靳云鹏知道,天哪,你这圈子绕得可让人怎么活?这是要把人憋死的节奏吧?
好在靳云鹏对老冯的遗物如何处理并不感兴趣,他说:“老板的家里人回来啦,今天晚上回来,哼哼,那个****应该收敛一些了吧?”
“在重病人面前,我们还是不要谈论****的问题,以免加重他们的病情……”金尚说完,转身进了一间监护室。因为他想起来了,四个重病人中有一个小伙子,算是同龄人吧,不知是不是那家伙不行啦?
哦,对,那家伙叫郑云升!靳云鹏却说:“尚哥,你在这儿先看一会儿,我得找个地儿躺一躺,等会儿我再换你,”边说边伸着懒腰,又骂道:“这些逼养的王八蛋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人来接我们的班,我也只能这样睡睡觉啦,好嘛,拿我们当长工使,有这样的畜生么?”
靳云鹏也没走远,只是在走廊中间的一条联排座椅上躺下了。金尚又开始惦记那个24岁的郑云升。万一呢,万一他真的活不过今天,我们该怎么办?一天一天耗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坏人的财运么!
金尚站起来,又去5号无菌室察看郑云升的心电监护数据,发现血氧饱和度指数非常低,而体温却是奇高!如此下去,肯定到不了晚上就挂掉了吧?
把食指放在郑云升的锁骨上试了一下,妈呀,滚烫!金尚摸过挂在门口的对讲机,对值班护士说:“5号床发高烧啊,有没有采取措施?”
“嗯?嗯!”护士有点儿不耐烦,说:“半小时前用了药,可能药效还没发挥出来,你再观察看看吧,医生们都不在……”
金尚无语了,自己不是这里面的正式医生,估计这护士也不拿他当盘儿菜……怎么办?金尚在床边的圆凳上坐了,默默地说:“兄弟,如果我前些天半路上遇见的那个死人是你的老板,那我很不幸地告诉你,你能不能活着从这儿走出去,就要看你的命硬不硬了!你按常规的思路想一想,你公司的老板已经被汽车撞死了,谁给你们承担医疗费用呢?树倒猢猴散的道理,你应该能懂。”
金尚话音刚落,那郑云升就从床上一跃而起,稳稳地落在了离他五六米远的地上。金尚一想,不对啊,这无菌室也不过十个平方大小,他怎么一下子蹿出去那么远?郑云升说:“朋友,咱们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他让我死,我偏要活!”
一看这架势,金尚心中紧张得不行,忙说:“你不甘心这一辈子就这么完了?我理解你的心情。”这时,金尚又想起一件事,昨天上午在殡仪馆的化妆间,那个中年男人不就是郑云升的老板么?这小子是不是还不知道这个事情?他老板的手下人是不是封锁着消息?
“当然,谁甘心年纪轻轻地就挂了?”郑云升说:“你说的那个半路上遇见的死人,其实上午就死了,他不光是我的老板,还是我亲爹,他死了,我一家子就完了个蛋啦,铝厂自然也会垮台完蛋,你想想,他死了,我还活个什么劲?”
“我草,你说什么?你到底想死,还是想活?”金尚大叫:“你亲爹上午就死了?我明明跟他在一个XJ馆子吃的饭,当然,我们吃我们的,他们吃他们的,我们互不认识……”金尚忙补充这一句,主要是怕这小子产生误会。
“你认识他,又怎样?他被那个女人迷住了,他死了,我才解脱!”郑云升脸涨得通红,像是怕金尚对他发起攻击,又后退了两步,说:“如果不是他听信那个女人的话,我也不会被派到车间一线,名义上是指导一线生产,实际上是把我支开……”
金尚一听这个,感觉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理清的事情,连忙摆摆手,说:“你们家的事情太复杂,我听不懂,”话一出口,金尚又怕得罪了这小子,赶紧补充说明,道:“我忙了大半天,现在又来守着你们,没功劳也有苦劳吧?怎么还跟我说这个?”
“草啊,你们阳世间的人就是势利眼,你以为我真的没钱了吗?我们家开铝厂这些年,银行的存款,城里的房子,地下室放在保险柜里的金条,随便弄一点还不够你们的……”
“好吧,”金尚有些害怕,忙说:“你说吧,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帮我?哈哈,鹌鹑庙,那个老和尚,你有机会,一定要搞死他!”郑云升把手一挥,做了个砍头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