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袁熙说这吴梅姬是假托的督军吴应采的女儿,恍惚间便想到了自己和大嫂田蕊。
她此刻不知道是不是有些哭笑不得,这袁家也不知道上辈子积了什么德,袁绍的三个儿媳妇都是假货。若是这些事抖落到了民间,怕是会留下千古流传的笑闻吧?
甄爱当然不会把这些事抖落出去,她没有把自己当笑闻的这种超强的勇气。
心里暗叹吴梅姬的可怜之处,这原本好不容易脱了妓籍,转眼又备受夫君冷落,让自己的夫君辗转在自己昔日同行们的肚皮上,委实有些让人唏嘘不已。
唉,感叹归感叹,甄爱也没有太多的多愁善感或者善心可发,袁熙吃饱喝足,已是累极,走到床上,也不洗漱,倒头就呼呼大睡起来。
想起方才袁熙对袁尚的口气,甄爱有些心烦,她有了一种慢慢清晰的预感,史上袁绍三子之间的争权夺利要开始了。毕竟现今三人都已成年,而袁绍未立世子,按寻常道理,长房当继父业,而小儿子袁尚又专宠,更不必说,其实袁绍知道这袁熙才是他的长子。
越想越是发愁甄爱感觉自己再怎么想下去,肯定会得抑郁症,强迫症,甚至精神分裂症。
现下这袁府之中,是刘夫人当家,刘夫人悍妒,人尽皆知。袁绍宠爱刘夫人,更宠爱他肤白貌帅的三儿子。只是迫于各种舆论压力,才没有多明显的表露出来。
第二日一早,翠茶进屋前唤甄爱,袁熙起床。甄爱替袁熙穿好了衣裳,唤了翠茶进来。
翠茶福了个礼,道,“少夫人,今日已是入府的第三日了,诸位老夫人念少夫人新婚之期已过,从今日起,便要开始每日向各位老夫人请安。”
“请安?”甄爱眉头一皱,不过想想确实是有这么一条规矩。
挑了蓝紫色的裾裙,颜色不深,不至于太过招眼,款式也是素的,非常简单,进府第一日虽然与各位公婆见过,但那日盛装,今日却是要把姿态放得低些。
翠茶给甄爱梳发,抚着甄爱的那一头青丝笑道,“少夫人当真是天生丽质,看这一头顺滑的乌发,是多少女子都求不来的。”
甄爱知道她拍马屁的功夫不错,淡道,“好啦,快些打扮,别打扮得太浓重,免得婆婆们见了不高兴。”
翠茶收拾打扮的功夫倒是极快,一会儿便打扮好了。二人走到回廊上,从偏侧进入刘夫人的房中与诸位夫人问安。
“姐姐。”
甄爱忽的听到背后有人叫唤,回过头一看,正是吴梅姬。吴梅姬穿着打扮都很朴素,身后也没带丫鬟或者是小厮。
“你怎的不带上丫鬟一起?”甄爱有些疑惑道。
吴梅姬苦涩的一笑,也不答,背后的翠茶一拉甄爱的衣袖,甄爱醒过神来,知道自己也许是问了什么不该问的。继而马上改口,“妹妹今日的打扮真是美极了,直是欲把梅姬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啊。”
“姐姐谬赞了。妹妹怎么敢与那西子相比。”吴梅姬神色还是有些不自然。
甄爱走上前,一拍她的手,道,“我看,西子那弱柳扶风,还不及妹妹万一,纵是如此朴素的打扮,也是难掩妹妹你的天姿国色。”
吴梅姬笑笑,低声道,“姐姐这嘴倒是能夸。也不怕误了去见老夫人们的时辰。晚了,我怕刘夫人她要责怪姐姐。”
甄爱笑道,“也是,我们一同前去。现下时辰还早,应该还晚不了。”
刘夫人所住的房间是整个袁府中最好的,木料,雕栏,亭台楼阁莫不精细。连袁绍都舍不得住这样的地方,却让给了刘夫人住,便可窥一斑了。
甄爱与吴梅姬走到刘夫人的住所前,听到刘夫人院中女子大声笑谈的声音。
“刘姐姐,你看这朵牡丹开得多好,只是比起姐姐来,似乎还有那么一点逊色。”
“妹妹真会说话,你看这丛中小花,与妹妹比起来也是相得益彰呢。”
甄爱转身进入院中,只见一个年近四十,却容貌靓丽,风韵犹存的********指着一边园中的杂草小花笑着。一旁的几位女子,年龄参差不齐,大的比刘夫人看上去还老几分,小的,竟是比甄爱这年纪大不了多少。
站在那********最身边的那女子,约摸三十岁左右。看着刘夫人指着那丛中小花,面色有些不自然,但旋即又是一副笑脸,对那********笑道,“姐姐真是爱取笑贱妾,贱妾草芥之色,哪敢与这鲜花相提并论啊。”
那********也没说什么,嘴角带着一丝笑意,转过身来,便瞧见了甄爱与吴梅姬。
嘴角的笑容像是有些凝固,甄爱见********看向自己,低身拜道,“儿媳甄氏见过诸位婆婆。”
吴梅姬见甄爱拜下,自己也是赶紧的拜道,“儿媳吴氏见过诸位婆婆。”
翠茶跪在甄爱的后面,低头小声说道,“少夫人,那站在最前的********便是刘夫人。其余的从左到右分别是老爷的妾室杜氏,冯氏,吕氏,顾氏和张氏。”
甄爱心中明晓,再看这刘夫人,双眼有神,年虽近四十也是不掩姿色,难怪袁绍会那么的宠爱。
刘夫人看着这两位儿媳,倒是没有几分喜色,转头看向甄爱,“你就是甄爱?”
甄爱见刘夫人问她,低声道,“正是,媳妇数年未见婆婆,现今一见竟以为是哪家仙子谪落凡尘。比之前些年更是风华绝代。”
刘夫人听她这么说,呵呵一笑,道,“你这嘴倒是甜得很,几年不见,你这小丫头可是长开了啊,漂亮得我都快不认识了。真是人言常道的,女大十八变,我看这还不用等到十八,你这丫头就变了个漂漂亮亮了。若是我那混小子,肯娶你这么个有家世,有样貌,又嘴甜的媳妇儿回来,我这做梦吖,都要被笑醒了。”说完,又是撇撇吴梅姬。眼神之中,带着一丝淡淡的不爽。
这刘夫人的话不是当着吴梅姬的面,恶心吴梅姬么?甄爱心头一震,看着刘夫人身边的众夫人对刘夫人说的话唯唯诺诺,看来她们早就习惯了刘夫人对吴梅姬的这种态度。
“婆婆言过其实了,媳妇儿只是薄有几分姿色罢了。”甄爱谦逊道。
刘夫人淡淡一笑,又道,“好啦,你能在今日能准时来看我,我就心满意足了。你且回去吧,改明儿我让丫鬟往你房中送上几炉新进的熏香,这可是直隶那边的好香,听老爷说,以前可是给皇宫专供的。”
“谢婆婆赏赐,那儿媳就告退了。”甄爱起身,见吴梅姬仍低着身子,忽的又听刘夫人道,“梅姬,今日来怎的这么个朴素打扮?”
吴梅姬回答得有点战战兢兢,“回,回婆婆,上一日梅姬打扮得浓艳了些,知道冲撞了婆婆,今日来特地打扮得朴素。梅姬已经改过了。”
刘夫人却是没什么好脸色,道,“不像话,身为我袁家的媳妇,打扮得却如一个农妇一般,这像什么话,简直是堕了我袁家的颜面。也罢,你今日就先回去,去抄写十遍《女诫》,明日交与我。”
“诺……”吴梅姬的声音极小,细弱蚊蚋。
甄爱看向吴梅姬,见吴梅姬的眼眶中,泪珠直打转,心里暗叹几声。也不愿在刘夫人面前寻晦气,径直带着翠茶先下了去。
见离了刘夫人已经很远了,不由对翠茶叹道,“这吴梅姬倒是活得不易啊,方才我见刘夫人,像是故意找她麻烦。”
翠茶点点头,应声道,“是啊,少夫人。不知道为什么,三少夫人自打进了袁家的门,刘夫人她就不待见她,但是碍于袁尚公子的面子,以往倒是不曾为难。只是最近,三少夫人失了宠,刘夫人责骂三少夫人,三公子也不会帮衬着三少夫人,久而久之,便成了现今这种状况。”
甄爱本不是善心泛滥的人,但见了吴梅姬的惨状,也起了几分同情。转头对翠茶说道,“等会儿你带上一些糕点,我去看看梅姬妹妹。”
“诺。”
午饭过后,太阳正是毒辣,本是休息的好时间,此刻甄爱带着翠茶却向着吴梅姬住所过去,方才翠茶已打听清楚,这会儿吴梅姬正在浣溪亭抄写《女诫》。
日头毒辣,甄爱的颈项间已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细汗。往浣溪亭的方向上望去,吴梅姬正坐在亭中写那《女诫》,也不知是写了多少遍了。
“姐姐,你怎么来了。”吴梅姬看见甄爱向自己这边走来,不由疑道,但是说话的声音却是不大,显然已是累极。
“我听婆婆早上说让你抄写十遍《女诫》,心里不放心,所以就过来浣溪亭看看。”甄爱笑道。
吴梅姬脸色有点苍白,淡笑回道,“姐姐真的是有心了,只是婆婆交代的任务还未完成,请姐姐恕妹妹招待不周。”
甄爱几分沉思,又慢道,“妹妹但聆听婆婆教诲无妨,姐姐关心妹妹看过便可。”
甄爱走上前,吴梅姬正小心翼翼的抄录着班昭的《女诫》,字体秀丽,一看就知是读过些诗书的。只见吴梅姬抄写着,眼泪却是像要流出来似的,甄爱看吴梅姬抄写的《女诫》,竹简之上,写着:“夫虽云爱,舅姑云非,此所谓以义自破也。然则舅姑之心奈何?固莫尚于曲从矣。姑云不尔而是,固宜从令。姑云尔而非,犹宜顺命。故《女宪》曰……”
看到这段,甄爱便知为何吴梅姬会这样失态了,这一段是《女诫》中所写的‘曲从’讲的是丈夫对你虽然怜爱,可公婆不一定喜欢你,这就是所谓的因道义而对夫妻造成的伤害。但公婆的心意如此,你奈何不了,所以只能选择逆来顺受。婆婆不说你的好,你最好听从。婆婆说你的不好,你更要顺着,这就是‘曲从’之道。吴梅姬对此段感受颇深,自然悲从中来。
唉,看着吴梅姬所抄的那卷班昭所著的《女诫》,正是应了一句,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啊……
吴梅姬过得可怜,早些日子有袁尚宠着,现在没了袁尚的日子定是难了万分。婆婆们靠不上,丈夫靠不住,田蕊又不曾与她有所答话,也难怪吴梅姬对甄爱显得有些心急了。
“唉,一上午抄来,这手都倦了,却连一半都不曾有。”吴梅姬神色痛苦,想要抄完十遍《女诫》,今夜不点灯加班加点的肯定是不行了。
“妹妹就没有想过重新获得夫君的宠爱吗?”甄爱终是不忍,问道。
“啪。”吴梅姬手中的笔一落,幽幽答道,“唉,我又如何不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