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宫。
月光皎洁,温柔地披洒在殿门口的玉阶上,绘出一片银白。
夜风徐徐,树叶轻曳,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响。
弥青一身华丽的粉色纱裙,墨黑鬓发高束,头戴金步摇,黄色流苏垂至雪白的后颈,娇媚的脸上淡妆轻描,更显妩媚动人。
此刻她坐在玉阶之上,手肘撑腿,手掌撑住娇脸,失神地望着夜空中高悬的一轮弯月,表情有些痴迷,又有一丝怀迷离。
“青儿,怎么了?”微沉的声音带着关切响起。
弥青回过神来,抬眸一看一片明黄的来人,脸上立即染上了绯红,不自然地嗫嚅着:“皇帝哥哥……”
独孤彦在他的身边坐下,侧过脸看着她:“你方才在想谁?”
“没…...有。”弥青羞怯地垂下头,脸更加发烫起来。
“还说没有?”独孤彦佯嗔道,“你心里的那些小九九,朕最了解了。还不从实招来!”
“真的没有!”弥青急叫道,又觉得自己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便撅着嘴巴解释道:“……是鸢离。那丫头这么久了还没有消息,都不知道是死是活……”
独孤彦双眼忽然一暗,声音也染上了担忧:“是啊,离儿她……还没有回来……”
弥青摇摇头:“当时翠竹山庄那么乱,那些恶人又都是些草莽,谁知道她会不会丧命于乱刀之下……”
“不可胡说!”独孤彦高声训斥住她,声音不觉地颤抖起来。不会有事的,她那么鬼马精灵的人,绝对会逢凶化吉的。
在他印象中,鸢离是一个那么俏皮那么灵黠的人,一双水光潋滟的大杏眸总是闪着奇异的光芒,骨碌骨碌转动之间,一个个鬼主意就滑了出来。
初见之时,她还是京城大街上的一个小乞丐,虽然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却掩不住那双大眼的灵动,微服出巡的他就是在她上前乞讨之时被她那双眼睛所吸引;再见她时,她已成为皇宫浣衣房里的丫鬟,虽然一身粗陋的宫装,她表现得却不卑不亢,揪着那些太监公公捉弄个透遍。她狡黠,却善解人意,每每在他烦闷之时设法逗他开心。因不知他的身份,还大胆地跟他勾肩搭背,称兄道弟。
她不爱慕虚荣,他曾打算立她为妃,但是她拒绝了,只愿到弥青身边当贴身丫鬟。
弥青曾笑他中毒已深,他一笑置之,不置可否。是啊,他中毒已深,那样的她,就像是致命的罂粟,只要一触碰,就深入骨髓,终身不得逃脱。
乍听闻她失踪的消息,他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不安焦灼,几欲将他撕裂。接着便是疯狂的搜寻,到头来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心中对她的思念,一日胜过一日。
“皇帝哥哥,您很想鸢离吧?”弥青五味杂陈地看着陷入沉思的独孤彦俊逸的侧脸,自己的哥哥成日想着别的女人,就算坐在她的身边也一样会跑神,她心里总感觉不是滋味。
独孤彦回过头来看了看她,勉强笑了笑,不语。
“皇帝哥哥,会思念一个人,是说明喜欢那个人吗?”弥青又不自然地问道。
“是啊,因爱而思念。”独孤彦失神地呢喃了一句,突然一挑眉头,“怎么?青儿方才果真是在想念一个人么?”
弥青已满脸通红,娇羞地垂下头,但是并没有否认。
“哦,看来青儿果真是看上了谁了。”独孤彦脸色微僵,但仍强笑道,“是这次出宫遇上的?”
弥青羞怯地点点头。
“是谁?”
“赫连王爷。”弥青轻声吐出四个字,然而对独孤彦而言却是乍惊雷霆。他僵住许久许久,才艰难地开口:“你说谁?”
“就是铁血王爷……赫连沐霜啊!皇帝哥哥,您不是打算将我许配给他么?”看来这份姻缘是天注定好的,想她逃婚到那么远的地方都能碰上他,并对他一见倾心,说明冥冥之中早已安排好了。
独孤彦脸色逐渐变寒,凝望着漆黑的夜色,他的手一张一合的,不断地握紧,又慢慢地张开。过了许久许久,他叹了一口气,轻问:“青儿,你是真的喜欢他么?”
“恩。”
“非他不嫁?”
“非他不嫁!”
独孤彦又沉默了许久,方道:“那好,朕成全你。”
***
王爷夜寝月萱斋,临幸胆小夫人龙清萱。
这个消息,就像荒漠上的龙卷风,席卷整个赫连王府,所到之处,无不卷起一层惊涛骇浪。
此时,有人欢喜有人忧。当然,又喜又悲的,也是大有人在。
喜的是,王爷终于把留香阁的那个拽翻天的毛头小丫头忘了;忧的是,王爷恋上别的女人,却还是没有看自己一眼。
各房夫人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到了月萱斋,找到那个还沉醉在性福之中的女人大吵大闹,几乎将整个月萱斋搅翻了天。就连窝在临倚楼成天大打出手的云荇艳和凤倚琳竟也难得的同仇敌忾同一个鼻孔出气,一齐揪着龙清萱的头发颐指气使,破口大骂。
终于,众人将目标自鸢离的身上转移到了月萱斋。
鸢离落得一身轻快,一大早起来便抱着黑儿在院子里晒太阳。对于外面的传闻,她选择充耳不闻,也忽略掉心里的阵阵抽痛。
“听说了吗?王爷很快就会娶未来王妃进门了。”门外有小丫鬟经过。
“真的吗?未来王妃是哪家的千金?”另一个丫鬟兴奋地问。
“不清楚。”
“能当王爷的王妃,真的好幸福。”
“对啊!从没见过像王爷那么好看的人。”
……
两个丫鬟的声音越来越远。
鸢离望着门外出了神,直到黑儿跳出她的怀抱,跑到一处玩去。
鸢离猛然回过神来,怔怔地摸摸自己的脸,竟是冷得吓人。今日的太阳怎么回事?怎么会越晒越冷呢?
未来的王妃?不是弥青公主么?不过无论是谁,也只是一个拉拢势力的利用工具罢了。王府里的女人,若是没有利用价值,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听说贾思菊的亲父贾浪将兵权交到沐霜的手里后,贾思菊当晚便死了。
因为,她已经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鸢离抱着黑儿怔怔地在王府游荡,听着各种各样的风言风语,整个人,就像没了魂的躯壳一般,空洞枯槁。
曾在花园见到沐霜,但她只见到那紫色衣摆,便匆匆地逃离开,连看他的脸的勇气都没有了。
何时起,她变成一个畏手畏脚的懦夫?
浑浑噩噩地走着,却不想,在花园的另一角,碰到了一位她见着就心里发虚的人:独孤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