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夜湖。落星岛。
自那日被云初以鲜血点在眉心,幻叶便功力大减,气泽纷乱。被莫青一路抱着回来,不停在他怀里抽搐,一直到修养了数日之后,才调顺了气息,渐渐能凝神打坐。莫青一直守护在侧,幻叶却不理不睬,甚至稍有力气便大打出手。莫青都一一承受,任她以天移大法不断招呼在他身上,虽说功力大减,却仍是打得莫青筋骨折裂甚至内伤呕血。每每幻叶气息不顺乱发脾气,莫青便紧紧抱住她,一言不发。
莫青想以银河射月弓助幻叶修炼,却发现神器不知所踪。莫青以全身功力帮助幻叶恢复妖力,二人整夜在密室修炼,幻叶始终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眉目之间再也没了往日的妩媚柔情,取而代之的是愤恨悲伤。莫青只是默默做着该做的事情,不问原因,也没有祈求原谅。
幻叶的情况渐好,莫青每夜可以睡上一两个时辰。这一日清晨醒来,却不见了幻叶踪影。莫青大惊,以为她又出去寻找云初,急忙冲上云霄,四处寻找。却在重夜湖边,看到了正对着湖水发愣的幻叶。
莫青放下心来,落在她身边,轻声道:“怎么出来了?身子还没好透呢。”
幻叶起身,一言不发地走过他身边,不看他一眼。莫青正要追赶,只听巡湖小妖喝了一声:“来者何人?”
正是伏潮到了。
那日禅位大典,云初抚了抚裙摆,让伏潮明白她是要自己找到莫青询问一切。这还是缘于他们同在凡间时的一个笑话,莫青与灵凤斗嘴,两人还动了真怒打了起来,伏潮上前劝架,三人拉扯之中齐齐摔倒,伏潮左手拉着莫青的衣服下摆,右手扯着灵凤的腰带,好不狼狈,正好被从屋内出来的云初看到,于是管莫青叫“衣摆”,管灵凤叫“腰带”,嘲笑了好一阵子。
伏潮开门见山说了云初在十方禅位之事,又说她即将成为帝后。莫青不可置信,连连摇头说不可能。伏潮黯然道:“我虽不知龙尊到底有何目的,但神君湮灭,嫁给二皇子殿下也并非坏事……起码对她确实十分地好。”
莫青那日亲眼看见云初将玄璃封印在玉戒内,怎会湮灭了?心下揣测,却又不便对伏潮明言,于是说道:“你也相信云初并未背弃神君,所以才来找我,是么?”
伏潮点了点头:“我绝不相信那些传言。我也不信神君就这样湮灭了。即便他一时消散无踪,总会有什么法子让他重新回来的。”
莫青想起了什么:“还记得那天我们三人扯倒在地时,云初说的话吗?她说:‘再打,我就让玄璃把你们俩都甩到灵瑶浮岛去,让你们俩单独在岛上打个够!’还记得吗?”
“神君每隔千年便会重上灵瑶修炼,每次都是修为大进。后来他真元涣散时,也是在灵瑶浮岛凝补得最快。灵瑶浮岛乃是天神寂灭前的居所,神君也是神界之中唯一在那里居住过的正神!是否在浮岛上能找到让神君重新出现的法子?!”伏潮一阵激动。
莫青不置可否:“这不敢断定……除非与云初面谈,否则难知其意……”
伏潮陷入沉默,忽然又抬头道:“我倒有个法子。那日禅位大典,只有一位应该前来的正神,没有出现。我们可以找这位正神帮忙。”
莫青并未追问,只是点头:“这些事情你去操办吧。知道了云初的具体意思之后,需要帮忙再来寻我。这几****也会去找到灵凤,一同等待你的消息。”
伏潮不解地望着他。莫青对云初的关心和牵挂,他一直看在眼里,每次有关云初的事情,莫青从无推却,如今是怎么了?
莫青没有解释,伏潮向他拜别而去。
停云榭。
云初没有想到水镜会来。她还记得在禅位大典上,唯独水镜没有出现,还差人专门传话给她,说绝不再见水性杨花的女子。她本以为水镜曾以无面镜相救,也算是半个知己,没想到她也轻信了那些谣言。但云初绝无责怪之意。眼下水镜来访,云初连忙起身相迎。
水镜依旧一副清清冷冷的模样,冷冽的香气扑面而来。云初请她进屋坐,她拒绝:“不进那污浊的屋子,沾染些背叛气息,污了我的气泽。”
两个侍女立即上前准备责难,云初制止住她们。水镜看云初一眼:“我来,是找你归还我的宝物无面镜。”
云初恍然,抱歉地说道:“无面镜……似乎遗落在凡间了……我会差人去取来,亲自送到你府中。”
水镜眉头一皱:“怎么,你不能亲自去取么?无面镜也是认主人的,不知道操纵口诀,如何取得回来?”
云初微微苦笑。水镜忽然张口呵气,呼出的白气顺着她的手指瞬间如箭般射入了两个侍女的双目,令她二人顿时停滞不动,呆若木鸡。
“凝辰术?你竟也会?”云初惊讶非常,这古老的法术,因为会使时间在一个人身上完全停滞而被天神禁止,久而久之已经失传。钟庭会使用她已经很惊讶,没想到水镜也会。
水镜依旧是清冷的神色:“我一见你,就知道你被施了禁咒,不然也不会只有两个侍女看着你。以你每日在幻境内修炼之功,对付两个侍女自然不在话下。”说着拔下发簪,发簪上一个硕大的白色珍珠轻轻落在地面,变幻出了伏潮的模样。
云初喜不自胜,又像见到亲人一般,这些日子来的委屈怨念全都喷薄而出,泪水潸然而下。伏潮心口不免又是一痛,暗自忍耐住,安慰了一番,又询问起云初到底对玄璃之事有何打算。云初并非不信任伏潮和水镜,只是担心日后若被钟庭拿住,不知会用何种酷刑来折磨他们,逼迫他们说出玄璃下落,于是并未告知他二人玄璃藏身玉戒,只是说玄璃消失之前有言,要去灵瑶浮岛寻找方法助他重归世间。伏潮当下答应下来,会与灵凤同去寻找灵瑶踪迹。之后又化作了白色珍珠,安静地伏在发簪上。
水镜将发簪重新插戴,道:“无面镜我已用法术召唤回来了,你大可放心。不过以后若有任何消息需要来找你,我依旧会用这个理由。你也可以装作派人下界寻找的样子,定然是找不到的。”
云初感激得不知说什么才好,水镜却已伸手捏诀揭开了两个侍女的法术。云初收拾了情绪,水镜装作愤怒的样子告诫她要尽快归还无面镜,起身离开了。两个侍女丝毫没有怀疑。
午饭后,钟庭照例带着云初前去幻境凝补真元。虽只有十多日的修炼,云初却进境神速。除了幻境内修炼事半功倍,还有她自己暗中修习“龙魄”之术的缘故。她本就是真龙化身,之前与玄璃相爱涣散了不少真元,正好荡尽了大部分她体内曾经修炼的妖术,眼下再修习自家法门便更加容易。更加上钟庭每日在她身侧助她修炼,深厚的正神气泽源源不断地输入她的体内,使得修炼越发迅速。
云初睁开眼望着身侧的钟庭。她从没仔细看过他,他的眉头似乎总是微微锁在一处,面上似乎总是带着忧伤。有着好看狭长的眼睛,和略显霸道的脸庞。他周身的真元和气泽正在缓缓流入她的身上,一如从前玄璃每每为她做的那样。
云初抬头望向庄柱,他的周身更加活泛起来,身上已经没有了石头的痕迹,下垂的衣摆微微浮动,似乎有风就会轻轻飘荡起来。他的双眸虽然仍是定定不动,却能感受到他无比深情地凝望着手中的紫色珍珠。
情之一字,生死不灭。云初心里低低一叹。
“他就要活过来了,是么?”钟庭突然出声,吓了云初一跳。
云初回头,钟庭阴郁的眼神围绕在庄柱身上,突然转而一笑:“看这周身真元凝而不散,看来帝君的实力,我真是小觑了。”
云初心里一紧,想起帝妃莲霜的话,装作镇定问道:“帝君怎么了?”
钟庭起身,嗤笑:“你不知道?母妃去求过你的,不是全都告诉你了?”
云初有种被人窥视的愤怒,却又发作不得,仍是忍耐着,低声道:“既然你都知道,我也和帝妃一样求你,放了帝君罢。”
钟庭忽然哈哈大笑,半响才止住:“你怒摔金冠的时候,可曾想到,日后也有求我的一天?”继而面上又覆盖了悲酸:“你上了天界来,跟我说的话不过十句,求了我两件事。第一件是祭拜这石像,第二件是放了帝君。我在想,你会不会还有第三件事要求我。”说着走近了云初,伸手一把揽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