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夜里,落桥说起那个因鼻科手术而一直塞着大团棉纱的童年,那个和嘲笑他嘲笑得最厉害的男孩子打架撕咬的落郦;还有在体校里帮着大伯一起卖木雕的能干的大声吆喝着声音清脆的落郦;十二岁穿着高跟鞋扶着他的肩头说他都不长个的落郦;爷爷临死前拉着他的手说会好好照顾落桥好好照顾自己的落郦……
花漾静静地歪头听着,落桥不知何时已经睡去,脸上湿润。她没有看过流泪的男人,也没有看过哭得像孩子般的男人。她情不自禁地凑过去,一向干净清爽的他此刻显得困顿不堪,重重的黑眼圈宣示着多个不曾入眠的夜。
陈名已经说过他们最近很忙的了,也不知是不是那个落大小姐她爹的故意安排。她心里一痛,听得落桥在梦中说了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她看了眼他紧锁着的眉,然后躺下,将头枕在石阶上。不知他当时设计这里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冠城的天台很高,星空却永远在更辽远的地方……
刚到初冬的时候,便已传出了落郦和张自成年底订婚的消息。
青溪市的大街小巷都在议论着,妇女老人说就应该找这种看起来朴素老实的,不管任何年纪的男人都会红着眼反驳,论财力论相貌,落氏的大小姐这都算是屈尊下嫁了。这点事说完了有知情者开始同情落氏,说是秀才遇上兵,就算在经济上和天青帮不相上下也一样被逼地在近几个月里退出好几个产业。又有传闻说落氏也养了一帮厉害的后生,不过从儒雅翩翩的落氏总裁落原铮身上大家好像什么都没有看到,倒是天青帮实在嚣张成为了警方的头号目标,以往不怎么管的小打小闹现在都严抓起来,警车一直呼啸着让底下的帮众倒也确实消停了很多。
谣言刚开始的时候总有那么几分真实。而两个当事人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照样手挽着手一起出现在人们视野里。
“这帮兔崽子,”欧阳炯狠狠地坐在办公桌上,对着电话仍忍不住发脾气,“听听怎么说的,‘不就坐几年牢嘛,以后哪家公司不是伍爷手下的啊’,这都还几个高中生呢读书读到肚子里去了,按我说……哎,老花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花满楼愣了一下,实在是语速太快没跟上,半天才打了个嗝,“呃”了一声。
“哎,那你说落原铮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他要是真的和林伍混到一块……”
“不会。他一定不会让子孙后代再困于别人的要挟和桎梏之中,他要让落氏人今后可以胸怀坦荡落氏基业百年传承,你知道当一个男人每年在亡妻坟前都说出这句话时,这句话已经成了他的信仰。”
对于落原铮的痴情欧阳也曾听过,只是他不知道这些细节,是花满楼在半月坡住了多久之后才得以让护林老人在感慨中说起。攻人者攻心为上,他几乎忘了花满楼当年失踪后一人奔波于北漍与青溪寻找这些源头的意义。
两人沉默了会,说起马康伟因为找出的证据确凿已经伏法,枪械走私是死刑,有了这一宗大罪摧毁是必然的,想想马康伟之前走私时并未抓获直接证据,不过因了他留下那一笔准备牵制买家的订单才让自己走上绝路。欧阳说着天青帮会不会开始接手这生意,他的口气略有些兴奋,随即便挨了花满楼的批评。
防患于未然,而不是等着他犯错然后给予致命一击。这是他的原则,“而且,林伍不会这么贸然。”
欧阳顿了一下,“那你知道张自成带着落家那丫头住进文水别墅了吧?!”本来出于礼仪前去探望,却当晚未归说是伍爷喜欢得紧让她留宿。
“嗯。”花满楼只是应了一声。
这一住天下太平……
等花漾在屋顶看见楼下的鲤子时,正是个大晴天,初冬的太阳,融融的让人顿生许多暖意。
“47,你来干什么?”自从她被缠着录完那段个性铃声后花漾便这样叫他,而且鲤子的名头好歹也曾经响过一阵这样可以省却不少麻烦。
鲤子在下面双手握成斗状,吼道,“我来请你出山啊!落桥……”他的话没说完,花漾已经扭过身继续看杜决明种向日葵了。
她一直觉得人与花生,她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活着,她的花也是。永远在祈祷一个明媚春日,永远在祈祷有那一片广袤土地,和另一个人一起将它们移栽,然后新天新地。
她想象自己在角落里静静开放净净等待,然后等到有一天……
杜决明找到了她。
自从看到宓梨家屋顶上惨不忍睹的向日葵后,杜决明几乎是用一种极其仇视的态度盯着花漾。一连N天后,懒人花漾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被拖出去往楼上运各种大袋的营养土,以及竹竿塑料,和花漾数日耕耘后终于建起了一个小有规模的屋顶温室。
“杜决明,没想到你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一介书生……还这么风骚!”花漾话锋一转,刚好被看到他伸出脸让宓梨擦汗的一幕,他仿佛也毫不在意,笑得朵花似地去搬了宓梨的那盆鬼箭羽放在温室里最显眼的位置。
“姐,没想到你谈起恋爱来是这个样子啊~”花漾冲着宓梨打趣,后者裹在杜决明大不到哪去的黑色棉袍里,没有搽粉的脸依旧泛着好看的红晕。谁能想到黄金剩女宓梨最后倒在一个看起来既不高大英俊也不腰缠万贯的男人怀里啊,恐怕这也是她至今没有跟宓妈妈说起的原因吧。
她只是笑着,“那你呢,等楼下的人上来你要怎么说?”
花漾囧了一下,随即嘴一撇,“电梯坏了呢等他上来再说,还有七层阿伯好像在楼下倒垃圾了。”
宓梨赶紧往楼下看,果然那个一直穿青衣长衫的阿伯在小区倒垃圾的地方,他下楼的时候从来不关门的,而果然,一会便听到楼层里震天动地的狗吠,而阿伯依旧徐徐地往回走不慌不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