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睁开眼就看到末蔚在我身边幽幽地看着我，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怎么回事儿”我皱眉问道。
末蔚倒了杯茶递给我，低头垂下眼帘，我眼睛还找不到焦距，看不清她的表情“太医说您中暑晕倒了”
我捧着茶等着大脑开机，想起晕倒前听到康熙叫我名字，不禁一阵后怕，我晕的可真有技术含量。
末蔚站在我身边，我眼神飘忽不定，没敢看她，只觉对不起她，突然想起一个词来形容她“望女成凤”，她欲言又止地忍了半天，我心惊胆战地没想好怎么回答她，扶着头说不舒服要躺下歇会儿。
末蔚过来扶我躺下，我背对着她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还没躺稳，末蔚的声音就在我头顶“你是闻了药包”她说的很笃定，也很苍白，让我一个激灵。
我没动装死犹豫该怎么回答，末蔚咬着唇道“是奴婢逾越了。”
我心里是打算告诉她不是的，可话到了嘴边还是下意识的“嗯”。
我垂下头，一阵沉默，无边的沉默，说出来我心里倒踏实了。
末蔚转身要出去，我直觉叫了她一声，她站住没回头，我难于启齿，可对她的内疚没能压得过心里的恐惧，也许很没人性，可我就是想确定我现在是否安全了，选妃是不是过了。
“被贬宫女”她回头看着我，说的很认真，末蔚是个聪明的女孩，这点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让我习以为常。是少见的聪明。
没人来通知我换地方，我还住在储秀宫原来的屋子里，昨天还门庭若市的宫苑现在连人气都少得可怜，天渐黑的时候我下地翻出首饰和银票，琢磨着末蔚待会儿肯定还是要来送饭的，我看了看首饰盒子，觉得自己真恶心，自己都瞧不起自己，可除此之外我没什么能补偿她的，如果她是真心对我的。
门响了，末蔚端着食盒过来，摆了菜，还有酒。
我站起来愣了下，有一瞬的不知所措，走到她身边，不知道怎么开口。
“现在大家同为宫女，”末蔚指了指酒瓶“喝点儿怎么样”
我点头，看她样子也算缓过神儿了，还好没说些让我难堪的话，不然我铁定难受。我没多说坐了下来，昏黄的屋子里只有几盏灯烧着，我倒酒递给她一杯，犹豫了下轻声道“这么久，不管怎样，谢谢。”
末蔚抬眼看了我，“对，不管怎样。。。。。。”末蔚接过酒痛快地干了。
相对无言，两人都很默契的自己喝自己的。确实，好像我们从来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好讲，两个月了。我不禁想笑。
可能是因为从未探入过对方的生命，晕黄烛光下的末蔚平白的多了层韵味，我忍住心里的种种疑不出声耐住性子等她先出口。我总觉得压不住气场的人往往更容易输。
酒过三巡，醉意渐渐上头，话才说得出口。
“从你出了事后，你奇怪我为什么会突然对你不一样对不对。”她说的很平淡，我听得也很坦然，刹那间，我突然觉得那些疑问都失去了意义，没有我设想的真相背后的暗涛汹涌，只道是平常，像老朋友谈天一样，呵，酒真是个好东西。
我手不经意地晃了下杯子发现已经没酒了，自斟自饮地倒了一杯，看来她今天是来给我解惑的，强压心中的好奇，我故作镇定地淡淡地抬眼问她“能说吗？”
末蔚倒是坦然，看了我一眼低头抿嘴一笑，有些促狭“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末蔚不是倾国倾城的类型，可一笑之间她整张脸都发光了似的，明艳动人。忽然间我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像是个跳梁小丑，一切自认策无遗算的伎俩在她的眼中不过是不值一提。我掩饰性地给她倒了一杯，末蔚抿了一口“从哪说起呢？”复支着桌子托起腮帮，像喝醉了似的，烛光映得她脸红润，有些眼神着迷离“记不记得，你打过的”末蔚话题一转，摸着腮帮，颇有些俏皮。
“呵”我一愣，又低头一哂，确实有些久远了“那对不住了，要不你打回来。”
末蔚咯咯咯地笑，低头伏在桌子上笑得有些喘不过气。“别，千万别”末蔚微微仰起头，“要不我更难受”
我听得糊涂了，放下酒杯，肩一耸表示不解，末蔚这回是真的被逗乐了，笑道“那个谣言，”她直视我的眼睛，语气严肃而又勇敢“就是乾清宫那晚，你应该一直都奇怪，为什么会那么多人知道。”
我心里一咯噔，令我一哆嗦。感觉是上辈子的事了，没想过原来是有人暗算我，更让我恼火的是这跟头摔得我现在才知道那儿有个坑，还真是吃人不吐骨头，很不得给自己两巴掌，我脱口道“你散播的？”
末蔚垂下眼帘晃着酒杯，点了下头“恩”
“为什么”脱口而出，又自觉实在傻，多此一举，自嘲地手一摊。不禁冷笑“我真是低估你了，居然还在我感叹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感到头疼的时候，你都已经在背后捅我一刀了。”
我犹豫了还是问道“谁”
末蔚低头喝酒想了会儿“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呵，算了，我的人生信条里，不喜欢别人为难我，也不会为难别人。虽然心有不甘，但意义实在不大。我自己又添了一杯酒，放嘴边一滴滴****嘴唇“那后来又为什么帮我”
“我知道你一直不明白，而且也因此一直防着我”末蔚放下酒杯学着我刚刚的样子耸了耸肩，只是看起来很蹩脚“很俗，也很多，我也不是什么高尚。。。。。。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那件事之后，我一直以为你会是。。。。。”末蔚指了指坤宁宫的方向。
“所以你是倒戈了？”我笑道。一早就猜到了，末蔚能死心塌地帮我，无非名利二字。
“出乎我的意料，你比我以为的做得更好，能在太皇太后和皇上两人之间游刃有余，我怎么可能不看好你。”说话间末蔚盯着我，眼睛晶晶亮，像找到灵魂的狼，让我一激灵。
“所以还帮我出了馊点子烫伤我。”我微咳了一声，有些不适应这样的气场。
末蔚有些委屈的解释道“那回我可是真心想帮你。”
想到这儿，我不禁有些歉疚“我知道，后来不是还白让挨了顿打吗”
末蔚无语摇头笑了笑，我吐了口气，那些我曾经是女主角的勾心斗角在我的记忆了居然根本没记录，只觉想听故事一样，其实说开了也没什么，我讶异自己挺大度的。
良久，久到我都以为我们的谈话要结束了，末蔚突然抬头开口“说出来挺丢人，还有点儿原因。。。。。。因为。。。。。。没想到你会帮我。”
我抬头看她，只看见她脸颊还是红红的，末蔚忙低下头举起酒杯解释道“毕竟。。。毕竟我们俩关系说不上好，甚至说你一直都不太喜欢我。”
“。。。一直不太喜欢我。。。”这话说从别人嘴里说出来还真是伤人，让我觉得自己真无耻。
只是。。。。。。末蔚还在感性中，虽然不忍，我还是很煞风景地问了一句“我帮你哪件事儿了”
末蔚很没面子地嗔道“你还当你帮我我很多次啊，就是我挨杖刑的那次”
“就这？”我不禁笑出口，越笑越张狂，最后趴在桌子上笑到有些力不从心，举起的酒杯都有些摇晃“。。。。。。看来真是没人对你好过。。。。。。”脑子里突然就想起云恪，她的一颦一笑，感觉像是上辈子的事儿似的，从没这么想她，想到想哭，想到心疼。
末蔚红着脸不爽地叫道“喂，喂，不要以为以前是主子就不厚道了啊”
我突然觉得豁然开朗，很豁达，理所当然地道“你也不要太势力，我这边刚没了利用价值了，你就没大没小了”
末蔚也开始有点上头“你说这话就没良心了啊，因为你，我可是把皇后给得罪了”
“皇后？！”这个代号让我打了个寒颤，觉得遥远了，我一时反应不过来。
“嗯，册封的时候你已经晕了，一个月后大婚”末蔚想起来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公式化地陈述事实。“是赫舍里”
我抖得更厉害了，抑制不住。“哦”短暂的短路后我掩饰道。
末蔚又是笑，笑得很张狂，接着有些无奈地道“欸，我说我把皇后得罪了呀”末蔚说话显然有些打结了，说话更是肆无忌惮。
我脑子突然一阵清明，刚刚那份战栗猛的化成把火迅速往上飙，我眯了眯眼“上次的谣言是昭慧？”
末蔚自己倒了酒没有回答，只是顺着我的话接结结巴巴地像是在梦游“后来她也找过我让我再帮忙我没答应。哼，**里的那点儿事儿我都明白，所以也一直防着她。只是。。。。。。”
是她，果然没错。
我心里似是窒息地一痛，赫舍里昭慧，我一再忍让你居然敢把我当傻子耍，我心里一阵厌恶，不难想象她当时肯定笑得要多狰狞有多狰狞，嘲笑我就是个快乐的傻子。我跟被人扒光了站大街上似的，满是嘲讽，却有气无处撒，她居然在我还没入场她就已经开始对付我。我一直想做个好人，做个干净的人，凭什么因此就把我当傻子，而我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呵，我手还是止不住的抖，因为不得不承认，我就是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我恨恨地想。
我深吸了一口气，有些抖，又不禁冷笑，看来昭慧能做到皇后，也不是什么偶然。我把头埋在桌子下，笑得很无力。“所以一切都有解释了，我还一直奇怪，你怎么会知道香囊有问题”
末蔚脸上突然就贴了层霜“只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你没晚，对不起”这是真心话。
我压着怒气想换个话题，就随便开始扯。“那之前你都跟了我一个月了，怎么都没要拉拢我的迹象？”我问末蔚。
末蔚一杯杯地灌“你还说我藏得深，比起来，你才是滴水不漏，虽听说你也是跟过太后，可说实话，看不出来。”
我记得昭慧跟在太后身边的时候也是很乖巧的，大家闺秀得像朵富贵牡丹，只是在这储秀宫，更多的像个哗众取宠的小丑。讨好安宁，安抚秀女，却又让人无法忽视。
一时我好像明白了些，进而有些佩服她的角色转变。人要争取什么，总是要扔下些的。可转瞬间，却又忘了自己到底明白了什么。
我一时有些恍惚，回过神儿又无奈地笑了笑。
末蔚接着说“其实这是个好习惯，在没摸清楚对方底儿的时候，伪装才能更好保护自己。”
我看了看觥筹交错下的末蔚，颇有些感慨，“确实如此，怪不得我都看走眼了”
末蔚狡黠一笑“咱们彼此彼此”
“只可惜，你压错了宝”其实我有过暗示给她，我无心争，只是觉得造化弄人，“其实你应该帮昭慧的”至少你以后会好过些。我举起杯子。
末蔚没接我的话，只定定地看着我，笃定甚至有些狠毒地说“你有一天会后悔的，后悔得想死。”末蔚举起杯子仰头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