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两个月后是要迎娶国母的,这皇帝大婚本就是件大事,京城街街道道早挂了红灯笼。没想到在他之前又赶了一出,朝中辅政大臣苏克萨哈通敌扰政,砍了头。
按理说皇帝大婚是不宜见血光的,可这回砍得相当利索。不免有些兔死狐悲,我们总是对死人宽容,对活人却诸多刁难,历史上记载的这次策划是我阿玛鳌拜,其实也只能是他,皇帝这会儿正求着平衡朝野,哪股势力都不能丢,只能说我阿玛又漂漂亮亮赢了一票,他一直是个强者。
阿玛跟我说,不管是朝廷还是疆场,只要是斗争,立于不败之地的只有主动出击,而且要棒打落水狗,永无翻身。
这是苏克萨哈在午时被斩后我阿玛过来和我说的,他刚从菜市口监斩回来,来我院子里,浑身还带着外面的太阳。我有些意外,好多事他总是让我意外,我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可能是他来的还突然,总之我心里居然没什么起伏,云恪搬来了椅子上就在我床边,我们父女不止一次以这样的状态长谈。
我心口一酸,我觉得他已经原谅我了,我们聊了很多,都是些新鲜话题,以前他总说闺女是要富养的,宠着便好。可现在我觉得自己不像是个女儿,话题也太严肃敏感。大抵是些生存与生活吧。总的就是告诉我,要么忍,要么残忍。但我听他的意思,他是要去做个残忍的人。这种感觉很奇妙,以前听过一句话,父亲是女儿前世的情人,总想把她养在最干净的世界,不让她看到外面有多脏,同时也掩饰他自己活得并不如女儿想象的不干净。我一直以为这是男性的大男子主义在作怪。
可我阿玛很坦诚,这让我觉得他很强大,我甚至有种错觉,听了他的话,我也能变得很强大,这种错觉让我热血澎湃。
我们愉快的谈话结束后,唯一没想到就是他什么都没问我,至少也该问问我为什么不愿意太皇太后的赐婚,连理由我都想好了,可他什么都没提,连我跪了一晚上也没提,可我知道他是心疼我的。因为我原谅他对我的冷落。
桑榆告诉我说这是爱之深,责之切,怎么的我都占着最好的了。她没亲人,这我一直知道,可就是一直没注意到。我觉得我是个被宠坏的小孩。
总之后来我也终于明白阿玛为什么消气了,姨娘说他对我不会生气的,永远不会。他只是气自己没能保护我。所以他把苏克萨哈杀了。
当然,我没得瑟到以为自己有那么大的能耐影响朝野争霸,最多也就是个推波助澜。他们之间的积怨不是什么秘密。这事儿是康熙后来跟我说的,世界每时每刻都很奇妙,本来有自己轨道的事儿因为你多了一句嘴,可能就改变了原来的轨迹,所以人活着还是少说话为好。
有帖子请我出去,是宜佳的。
我没想到和我坦白的居然会是他,我以为至少也该是个和我亲近的人。
我一直自认够冷静自持的了,但这件事让我明白一个道理,要在皇宫这个久远闭塞的圈子里活下去,最基本的就得有流通的信息,瞧,多讽刺。
想来关于那天晚上的所谓捉奸在床阿玛也是明白怎么回事的,不然也不会恼得要杀了他。
不过是官场青烟,他苏克萨哈当晚知道是我阿玛带兵来的,把我推上床也是他的点子,想来是招一石二鸟,给我阿玛个污点,再加个嫁不出去的闺女。可我不明白他怎么就这么肯定我不会封妃博后。虽然事实证明他确实对,不过他可能也永远闹不明白为何又死的突然了吧。
总之,真相有了另一个,康熙告诉我的,可我已经没力气再研究这句话又是不是真的,所以我信了。桑榆说我们这类人很别扭,很清楚这个世界多肮脏,可依旧相信美好。我没办法,我谁也改变不了。
临走的时候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可能是婚礼把他折腾得疲惫,他笑了笑,眉梢时时多了些少年老成。十四岁的人呐,又哪像去年的玩伴。
这个夏天,经过一场婚礼洗礼的我们这群孩子,即使是个婚礼里的路人甲,竟也有些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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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纳兰容若捧着茶杯面对面地坐着,这是我第一次到桑榆后院里喝茶,我看到她的帖子就猜到在这儿要见到纳兰容若。距离皇帝大婚还有一个月。
要说再见他也没那么大的气性了,这么一大群文治武功的伟人面前,我骨子里的木讷让我喜忧都显得不怎么明显。所以在后来纳兰总恨铁不成钢地骂我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时候,我只需斜他一眼,你丫儿早些年怎么不这么说了。
犹犹豫豫老半天他才合上茶杯盖,他问我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没那么气,真的,我统共就认识这么几个朋友,一个我都得罪不起,那谁不是说了吗,让他滚了谁跟我唠嗑儿啊。
可他这一张嘴,我就破功了,冷笑道“我要是没打算你还能给我打算打算?”
纳兰容若也受了刺激,从小的恭维让他不知道该怎样应对这样的冷嘲热讽,只当是认了真“丹青,该解释的我也都说了,若你再这样不识大体,我也只能说纳兰家高攀不起,就此桥归桥,路归路。”
“哈,到不能说了是吧,你现在大爷了你,嫌弃我了是不,早干嘛去了,**怎么不爬他上床上去。”
纳兰跟瑟缩了一下,扭头惊悚似的瞪大了眼睛,看得我浑身一愣,脚底下窜上来的凉气呼哧呼哧的把我的热情给浇灭了。
他顿了一下“丹青,非得这样么,要不你打我一顿,我知道你气也差不多该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