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头,子宁看到一个怯生生的小女孩,身量只到她的腰际。小姑娘仰着绵软的圆脸,一双纯净灵动的双眼看着子宁,嘴唇紧抿,对子宁轻轻地摇摇头,脏兮兮的小手还紧紧地攥着子宁的衣袖。子宁本有一肚子的火气,却不好和一个只有半人高的孩子发泄,她试着摇了摇孩子的手,希望她能放开,眼看着剩余的一些强盗渐渐融入人群,夺回他们的东西希望越来越渺茫。没想到孩子竟然越抓越紧。
子宁只得放弃这样的尝试,蹲下身子尽量心平气和和颜悦色地和小姑娘商量:“小朋友放开姐姐好吗?姐姐有很重要的东西需要拿回来,他们偷去了。”在“姐姐”和“阿姨”之间摇摆之后,子宁一咬牙还是选了“姐姐”。她还记得每次公交车让座之后那声令人心碎的“阿姨”,决定要给小朋友树立一个正确的观念。至于重要的东西,诸如食品药品放弃只是心疼,可是爸爸的日记和信件,却不能放弃。子宁在出发之前专程去找曲辰要了回来,曲辰一开始还死活不愿意,费尽口舌讲明原因之后才肯归还。他们一直希望里面有一丝一毫的线索可以帮助他们找到爸爸,如今他们刚到这里,正是需要的时候。
“不能去,会死的。”小姑娘很倔强,倔强得令人头疼。
“可是我们需要一份地图,在刚才的行李里面。”子宁不想和小孩子解释日记的事情。
“地图吗?”小姑娘的表情由茫然转为开心,“那样的东西可以找到的,不需要和他们打架。”总之,就是不能去打架就对了。
被抢的东西能回来?不能打架?子宁想到一种可能:“我们这是要去报案吗?”有道理,法治社会,不能以武犯禁。
小姑娘摇摇头,清澈的眼睛里满是疑惑:“什么是报案?”
“呃……”子宁词穷,名词解释可不是她擅长的。
商对子宁摇摇头,子宁让出位置,由商来接替子宁继续“寻找地图”的话题。商刚才听二人对话,发现她俩的想法是南辕北辙,偏偏还以为是同一件事情。以这里的情况来看,别说报案,估计连管理治安的机构都没有,这里就是武力的天下,拳头决定一切。像刚才一马当先的魁梧大叔必定是这里斗争的胜者。
“为什么他们巴不得杀掉我们?”商问了一句看似不相干的话。
“因为这里出不去。”小姑娘低下头,又轻声添了一句,“能用的东西又太少,吃的也是。”她身上的衣服就是对这句话最好的佐证,洗得发白的衣服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料子,上面的补丁却是五花八门,甚至有细碎的布条拼凑起来的一块补丁。小姑娘还小,但是这件衣服从外观上看,应该是一件大人衣服,衣摆处因为太长而拖在地上已经磨出了洞。肥大的衣服反衬下,越加显得小姑娘瘦骨嶙峋。
子宁这才知道小姑娘的思维和她不一样。这里出不去,又物资贫乏,几乎依靠掠夺外面新来的人,所以在见到他们的那一刻,所有岸上的人都近乎狂热地盯着他们,事实上是盯上他们身上的东西。想要杀掉他们,也是必然,多一个人多分一杯羹,本来已是僧多粥少,何况新来的人未知强弱,倒不如先下手为强了。既想要外面的人来,又不希望外面的人活着,小姑娘刚才低头的矛盾心理,子宁能够理解,不过心里堵得慌,言辞不大客气:“为什么地图还能找到?”日记和信,才是关注的重点。
“因为地图没有用,不能吃不能穿不能用,也不能让人回家,所以很快就会被丢掉。”小姑娘认真地回答问题,“我知道他们会丢在哪里。”她拉拉子宁的衣袖,示意跟着她走。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我们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商虽是微笑开着玩笑,眼神里却一片寒意,不一定是对这个孩子的,而是指示这个孩子的某个人。
小姑娘嘴一扁,泫然欲泣,委屈地说道:“我不想要什么东西,我就是想要帮你们。”这次小姑娘感觉出他们的不信任,甚至是敌意。
子宁想要出声安慰,一个妇人一闪身却挡在小姑娘的面前,神色戒备,眼神凌厉地审视子宁他们:“你们想要干什么,不要动我的孩子!小荷,你快点回家去!”她转头命令小姑娘,再次转向子宁他们的时候,已经是一副拼命到底的表情。
子宁顿时哭笑不得,这好像反了吧,刚才明明是他们怀疑那小孩子图谋不轨居心叵测,现在倒像是他们是拐卖妇女儿童的人贩子。
“妈妈,他们是新来的,被抢了东西。”小荷没有跑,从母亲庇护的身形后面探出一个脑袋,眼神依旧是一开始的纯净无暇。
“你没有受伤吧?你怎么又过来了?”母亲一听这话,立刻紧张地查看起孩子的身体,生怕有什么磕碰。抢东西的阵势她不是没见过,抢完刚来的新人,他们内部还会有争斗,混乱的人群中别说是个孩子,连成年人都未必能全身而退。看到孩子没事,妇人松了一口气,拉着孩子准备走,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冷淡地对子宁他们说道:“在这里,新人被抢东西是常事,看开一点吧。”
“妈妈,我答应姐姐要带他们去找地图。我知道在……”妇人严厉的眼神制止孩子兴奋的话语,小姑娘认错似的低下头,嘟嘟囔囔道:“我已经答应了,妈妈说过不能言而无信。”
“什么地图?”妇人皱着眉头,脸上的皱纹因这个举动更加深刻,长期为生存而忧心的情绪全部都写在她的脸上。
“嗯,是我父亲留给我的,它对我有很重大的纪念意义。”子宁解释道。
妇人依旧皱着眉头考虑是否要带着子宁他们去,窄窄的河岸突然又沸腾起来,远处传来了喊杀声,没等反应过来已到他们面前。一个血淋淋的头颅从商眼前飞过,落入了浑浊的河水。一个独眼的男人带着怪异的笑容从人群中走出来,满脸兴奋,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利器上的血迹,满意地点点头。
“我的匕首!”子宁脸上都溅着温热的血迹,仿佛从头顶灌进了冰水,声音只能在喉咙里面打转。
独眼的男人兀自沉浸在胜利的喜悦当中:“河西现在是我的天下。”
“别得意的太早。”一把利剑把独眼男人刺了个对穿,阴森森的声音掩不住嘲弄。
“我的剑!”商的声音大得多,他绝不能容忍这样的脏手以如此恶心的理由使用他的剑,而且还是以背后偷袭的小人手段。
“谁在那里叫嚣,有种出来!”持剑的男人一脚把独眼男人的尸首踹进了河里,一边审视周围的人。
“兄弟们,为老大报仇!”一群人挥舞着武器从后面冲了上来,显然是独眼男人一伙的,瞬间和持剑男人的跟班混战在一起,场面极其混乱,持剑的男人一时也没有心力去抓那个叫嚣的人。
混战波及的范围越来越大,妇人护着孩子一路奔逃,子宁拽着商跟着她们。现在首要任务不是和一群乌合之众打架,何况双拳难敌四手,就算商武功盖世,也抵不过那么多人。如果他冲上去,等于吸引双方一致对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