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当日，莫梓遇见我摔伤，就说要帮我擦药，可我摔伤的地方实在太尴尬，于是摆手摇头说自己已经没事。
莫梓遇怒道：“哪有从马背上摔下来会没事的，听话！”
他很坚持，我拗不过他，只好厚着脸皮低声说：“我伤的是屁股，你也要为我擦药吗？”
他一愣，神情无限尴尬，整张脸都涨得红起来，把药酒放在我的床头，低声道：“我突然想起我还有几个问题要去问石将军，先……先走了。”跑出去的时候正好碰到端着药碗进来的慕小宝，两个人齐声“哎呦”了一声，莫梓遇就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小宝莫名其妙地问：“莫大哥这是怎么了？怎么慌慌张张的？差点把我熬的药都撞翻了！”
我没回答，只是揉着肚子大笑了起来。
几天之后，我屁股上的伤就好全了。
一日，我正一个人在一块草场摘新鲜的草尖，打算为莫梓遇酿几坛“浅草谷”，忽闻身后有马蹄声，立刻惊得向后看去。玄哥哥正表情淡淡地骑着马朝我而来。我立在当地一动不动，他的马在离我有一丈远的时候就停了下来。
我和他对视了半晌后才回过神，提着草篮子欲走。玄哥哥突然叫住我：“娡儿。”我呆呆立住，他苦笑着问：“你要和我闹别扭到何时？”
我心下酸痛，是你失诺于我在先，甚至连解释都没有，却还说是我与你闹别扭。
他的马在原地踏了几步，又打了个响鼻，我一惊，连忙向后退去，口中惊道：“让它离我远一些。”
他笑着跳下马，走到我面前，“人生若是没有尝过在马背上驰骋的滋味，岂不很遗憾？”
我哼道：“有遗憾跟命比起来，还是命重要得多！”
他无奈地摇摇头。
突然觉得身子一轻，玄哥哥竟将我横抱了起来，我双手乱拍，双脚乱踢，惊道：“放下我，放下我……你要做什么？啊……放我下来……”他将我放到马背上后，自己也坐了上来，我破口大骂，他却全然不在意，笑着在我耳边道：“我不会让你没命，也不会让你有遗憾。”说着用鞭子抽了一下马屁股，马儿飞奔了出去。
我紧闭着双眼，耳边的风声呼啸而过，越来越大。玄哥哥道：“娡儿，把眼睛睁开。”我死命摇头，他道：“相信我，不会有事。”
我缓缓地睁开眼睛，前面的风景正快速地倒退，而我也觉得自己正飞翔在空中。渐渐地，先前的惊惧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欣喜，到最后欣喜变成了狂喜。我展开了双臂任自己自由自在地飞翔，口中还不停地催促：“玄哥哥，让马儿再跑快一点，快一点。”
下了马，我与他躺在了草地上，大喘着气看天上的蓝天白云，玄哥哥侧过头看着我问：“是不是很畅快？”我也侧过头看着他，点点头。不知为何，此时心中对他的怨气全无，两人对视着对视着，竟都傻傻地笑起来。
我坐起身，恰看到他的手，心中辛酸无比，于是牵起他的手细数并轻抚着他手上每一道或大或小的伤口。他也坐起来，看着我轻声叫我的名字：“娡儿。”
我笑着抬起头，然后摇头晃耳地念道：“民，国之本也，民旺则江山旺，民殁则江山殁……”这是我去年就想做的事，没想到拖到了今天。
他起先有些莫名其妙，到后来却是微笑着看着我背。我背诵完整篇《黎庶论》，讪讪道：“这篇文章是我叔叔写的，我找到我叔叔了。我现在还会背好多文章，写好多字，作好多诗词……”
他突然握紧了我的手，脸渐渐凑近我的，我停下话语，茫然地看着他，“玄哥哥？”他本来就柔和的脸变得更加柔和，那双眼睛似乎要将我融进去，他温热的气息扑在我的脸上，我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冰凉的唇贴上了我的唇，我有些沉醉，可理智又将我拉了回来，忙推开他，“不可以。”
他眼中有些异样的波动，我不敢再看他，索性站了起来，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笑着道：“我们该回去了，若是晚了，莫梓遇找不到我，他会跟我拼命的。”
他缓缓站起身，声音淡淡，“娡儿，不要跟莫梓遇在一起。”我震惊地看着他，他认真地说，“你会受伤害的。”我看了他半晌之后才大笑出来，“怎么会？莫梓遇他待我很好，跟他在一起我连哭的机会都没有，他怎么可能会伤害我？”
“现在不会，以后会的。”
“那也是以后的事，我和莫梓遇是未婚夫妻，等打完这场仗我们就会成亲。”
他眼下暗影沉沉，半晌之后才一字一句道：“我也不会让你们在一起。”
我有些动怒，他竟对我说这样的话！瞪了他半晌后我袖子一甩，提步就走。他追了上来，什么话都没说就将我抱上了马，自己则像刚才一样坐在了我后面。
这次不是驰骋，而是让马慢行，一路沉默。
刚到自己的营帐前就看见莫梓遇焦急地走了出来，见到我与玄哥哥坐在同一匹马上，先是舒了口气，然后整张脸瞬间结成了千年寒冰。
我刚刚下马，莫梓遇就一把把我拉到他身后，动作粗鲁得害我差点摔倒。他仍旧板着脸孔看着玄哥哥，声音冷得像冰块，“多谢阁下送娡儿回来。”
玄哥哥温和地笑着，两个人一寒一暖形成强烈的对比。玄哥哥跳过莫梓遇看向我，嘱咐道：“不要忘了我刚才的话。”然后牵着马离开。
我和莫梓遇面对面坐着，虽然此时是夏天，可我觉得周身的温度骤然下降了很多。我也觉得是自己有错在先，于是一直低着头，两只手扭着衣角，一言不发，等待莫梓遇的批斗。
也不知道这样的沉默持续了多久，莫梓遇才冷冷开口，“那个人就是你的玄哥哥？”
我点头。
“你们今天去了哪里？”
“附近的一块草地。”
温度又降了。
“做了什么？”
“骑马。”
继续降。
“除了骑马，还有没有做其他事？”
脑中突然闪过刚才玄哥哥吻我的场景，心一惊，立刻抬起头摆手道：“没了，只有骑马。”
莫梓遇狐疑地看着我，沉默了半晌后又问：“他说让你不要忘了他的话，什么话？”
看到如此冰寒的莫梓遇，我有些害怕，咬了咬唇低声道：“他叫我……叫我……”声音已经小如蚊蝇，莫梓遇却仍旧听得一清二楚，逼问：“叫你做什么？”
“他叫我……”该死，我该怎么说，如果我说出真话，莫梓遇还不跑去跟玄哥哥大打一架？怎么办，怎么办……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声音也变得大起来，“他叫我不要只帮你酿酒，他也想喝我的酒。”
“哼，美死他！”莫梓遇轻哼。
我稍稍地舒了口气，总算是含糊过去了，于是笑着道：“反正我酿的酒多，送一坛给玄哥哥又没关系。”
“不准，你的酒当然只有我才可以喝。”
“小宝也不准吗？”
“不准。”
“大皇子呢？”
“不准。”
“石将军呢？”
“不准。”
“那我呢？”
“不……”他突然停下，见我笑嘻嘻地看着他，脸色也缓和过来，于是摸了摸我的脸笑道：“这个就勉强允许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