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灵魂上的疼痛和肉体扯不上一点联系，江蓠却是执意要守夜照顾他。
墨染没有推拒，但是却很乐于打击江蓠一番：“你哪里有这个耐心？只怕是守着守着就睡着了吧？”
“才不会。”江蓠争辩道，拖了板凳坐在墨染床边，一副斗志昂然的模样。只是她再高的兴致，却敌不过墨染的一句戏言。天微微亮的时候，她早就趴在床沿睡着了。
幽微的天光透过窗棂洒落在床上，投映在墨染睁着的银灰色眼眸中，反射着柔和微弱的光芒。他伸着的手浮在江蓠头顶，似是要触摸柔软的发丝，过了许久，却只是释放了一个小小的法术，微蓝的星光在他的指尖飞舞，最终隐没青丝之间。
江蓠的呼吸愈发的沉稳安然。
“都站了一夜了，都不嫌累的么？”墨染慵懒的趴在被褥中，打了一个呵欠，“她一时半会是醒不过来的，有什么话就快说，你不困我还困了呢。”
“你这些年看着安安分分，倒是越发的放肆了。”说着清玦上神便推开门，虽是训斥的话语，语气却清浅温和，听来不过是长辈对于晚辈的调侃。
“谁知道天帝那么小气啊。”墨染不屑道，“不就是翻个墙么？”
“江蓠不会明白，你却应是知道羲夷他丢了什么。”
“不就是紫微大帝丢给他的那张河图么？于他而言什么用都没有的一张图，他却当做是宝贝一般的贡在金陵殿里。紫微大帝就是会折腾人，即使人不在了却也要搅得这天界不得安宁……”
“墨染！”清玦寒声打断他的抱怨，“紫微岂是你可以非议的？”
清玦从来是唤他小黑，一点亲昵一点调侃，却从来没唤过族里赐给他的名字。明明自己对于小黑这个称呼讨厌非常，此时听得清玦上神喊他这个名字却颇为不自在。
“好吧，好吧，是我忘记了，你与紫微大帝一向是交好的。”虽是这样说着，墨染却没有丝毫的收敛，反而越发的讽刺了，“算我倒霉，还没出世就被人平白说是乱世之人，还是颗蛋就被人封印了扔进深渊之海。我感激你从深渊中将我捞起来，收留了我这么多年，然而却依然放不下对紫微大帝的怨艾。”
“你多虑了。”清玦微微皱眉，伸手撩开墨染的后领，按着墨染脖子根部白色的雪花印记，引得他闷哼一声，“紫微已经将你封印了，我也会将你放在身边看护着，你即使想担了这乱世的名头，我也不会允你落到那种境地。”
“你对他倒是维护的紧。”墨染散漫的将头枕在拢成一团的被褥上。
清玦上神微微一笑，并不多言，而是在床边架起一张桌几，青色的长袖扫过，一张玉石棋盘便呈现在两人之间。清玦坐在桌几的另一侧：“你也是无聊了，陪我下一盘可好？”
“你都摆出来了，我又能说什么？”墨染伸手在墨玉棋子中胡乱搅合了一阵，这才捻起一枚棋子拍在棋盘上。
清玦上神看着他这番动作不觉莞尔，执了白子落在棋盘上，手势虽轻，落子却击打出一声悦耳清脆的玉石声。
两个人就这样有一下没一下的消磨着时间，墨染啪啪的胡乱下着棋，清玦上神倒也没嫌弃他这个臭棋篓子，甚至一直退让着来维持着势均力敌的状况，避免墨染落败。
“上神真是好耐性。”墨染看着他这般下法有些乐了，“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遇强则强，遇弱则弱？一直都是和局，这样又有什么意思？”
“我在意的又不是输赢，只不过喜欢看着这棋局胶着。”清玦淡然，“没有输没有赢，这棋局便可一直下下去，这样很好么？”
“不过就是一局棋。”墨染对于上神的思维理解不能，“下完这一局，再下另一局不就可以了？上神即使念旧，也不是这么个念法。你再怎么艰难维系，它却还是有结束的时候，倒不如及时行乐，下一盘便尽兴一盘。”
清玦却不为所动，白色的棋子时进时退犹如一只独舞，黑色的棋子始终如一的凌乱的到处乱跑。这般下了许久，墨染终于是无聊到了。
“这样有什么意思？照我说上神就该找个厉害点的对手，那样再去争那个势均力敌便可尽情尽兴了。和我这个一知半解的人下棋，简直是在折磨这些可怜的棋子。”墨染无赖的将棋局搅乱，收回手时却不小心将一个墨玉棋子挥出了桌子。
清玦看着那棋子在地上弹跳了两下，屋里的回音都静了下来才将它拾起来。
“你说得也不尽然。”清玦摊开手低头看着手心的棋子，“紫微的棋艺一向是绝顶的，闲来无事也总喜欢找我下棋，然而我最不喜的对手却也是他。”
“上神一定要欺负弱小才会有成就感么？”墨染嗤笑了几声。
清玦摇头：“我只是觉得，他下棋，下得太过辛苦，反而失了那份乐趣。看着他那样，我自己都会失了兴致。”
“哈？”墨染讶异。
“步步为营，心机算尽，从第一步就算计好以后所有的路数。”清玦叹息一声，“即使是再渺小的对手，他都是如此。委实是，太累了。”
“他乐意别人又能有什么办法。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他自己喜欢，就活该他费神费力。”墨染低了头，声音微沉，“我倒是觉得与紫微大帝对弈的人比较可怜，他以一步算千万步，别人就算知他已然算计好一切却找不出任何对策，只能乖乖的照着那个套路去走，岂不悲哀？”
“他去的时候你都还没出生，你能知道些什么？不过说得倒是挺头头是道的。”清玦安静的收拾着乱局，“你这乱扯的功力倒是越来越高了。”
“谁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了？”墨染犟嘴道。
“难不成他还给你留了什么话不成？”清玦戏谑。
“有啊。”原本一直被墨染怨怒的地方现在却被他自己搬了出来，“他说我是乱世之人啊……还有这个！”
墨染摸着自己后颈的雪花状的封印标记，语气软了许多，有种说不出的委屈和小脾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