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嘛,老子找了你七年都没找着你,现在你自己倒冒出来了。”许老爹激动地差点一屁股坐了下去,目光闪烁不定地抄起手边的柺棍,扬起来对准许弋的肩膀就是一下子猛抽:“你个小兔崽子,老子叫你跑,老子叫你不听话乱蹦……你咋不死在外面算了,七八年没给家里一个音……”
许弋默不作声地承受着对他来说根本不算痛楚的抽打,他内心此刻也在承受着重新见到家人无比的喜悦和复杂的情绪融汇在一起。
“老大你咋不躲啊,老许叔够了够了啊,再打老大可就废了啊!”焦来财一看许老爹打急了眼,忙探手去抓那支柺棍,可许弋却瞅了焦来财一眼低声说道:“不关你的事儿,把我爸扶着就是。”
“老大你……”焦来财咽了咽口水,看着这对冤家父子一时间手足无措。
“你不疼啊伢子,这几年身体结实了哈。”许老爹打得自己也是满脸泪水,擦了擦一把鼻涕,把甩棍扔到一边,又有些心疼地然语气还是很严厉地说道:“这些年来,我和你妈一直活在愧疚当中,后悔以前没好好照顾你,没多陪陪你。你当年逞英雄那些屁事,老子也懒得说你,可你既然还活着,活的好好的为啥就不能回家来看一眼,哪怕托人带个话告诉我你还活着也好……”
“爸,是我错了。这些年我是想告诉你们我还活着,也很想回来看你们一眼。可是爸你不知道,有些事情我身不由己。如果我当初真的回来了,也许会牵连你们的。”许弋笔挺地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低着头哽咽地说着。
“咋了?你先起来吧,爸是激动过了。伢子,爸真的做梦也没有想到你突然回到我身边。”许老爹吃力地弯下腰去拉许弋的胳膊,许弋于心不忍地站起身来扶着许老爹进了屋。
“爸,这些年来我不在你们二老身边,让你们过得挺苦的。如今我既然回来了,就一定好好照顾你们二老,让你们过上好日子。”许弋扫了一眼这间破屋子,处处漏风插亮,家里连把像样的凳子都没有,心里顿时涌起一股酸意。
“好日子咱不求,爸不管你在外面惹多少事儿,只要你回来了,不嫌弃这个家,走到哪儿告诉爸一声,你爸和你妈就知足了。”许老爹颤巍巍地坐在用砖头撑起来的木板床边上,紧紧地拉着许弋的手不放,生怕自家的儿子再次消失。
“爸你放心,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我怎么会嫌弃这个家,对了我妈怎么不在?”许弋四下张望了一遍,唯独还没见到许老妈和自己妹妹许佳欣,心里且是有点忐忑不安,不知再见到她们又该如何是言。
“你妈早晨五点多赶着三轮去附近的小区卖菜了,随便去社区医疗点帮我买点风寒药,快到十点多的时候她就回来做饭了。”许老爹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后,就站起身来拿起床边的热水壶摇了摇,无奈地笑道:“你先不要急,我去给你和小焦烧点热水喝,马上大中午的天就变热了,你也把你把厚袄子脱掉。”
“老许叔你坐着歇着,还是我去烧吧,你那煤炉子我会使,你和老大聊着哈,我一会儿烧好了给你们送来。”焦来财知道许老爹家连电都没接上,一家人连喝水都要用煤炉子烧。
“爸你们这住得也太受罪了,要不明就搬到城里住吧,虽然我现在没几个钱,但是给你们二老租套房子还是有能力的。”许弋越看越觉得难受,想不到自己的家人竟然落到这般贫困的田地,而自己那时还在挥金如土。
“刚说的不嫌弃这个家的,你看你……伢子,爸虽然不知道你这些年在外面吃了什么苦,受了什么罪,但是你挣的每一分钱爸都不会用,那是留着你娶媳妇成家用的。”许老爹说着说着叹了一口气,拍拍许弋的手背很悲伤又说道:“只是可惜前两年没能给你争到一套房子,现在城里人娶媳妇都要看房子,爸真是没用啊,唉……”
“爸你别这么说,我就算结婚也要靠自己挣钱买房子,哪能需要你们的钱。”许弋再次想起焦来财昨天说的那些话,心里对那些贪官和开发商又添了一分仇恨。
“你以后不怪爸,爸心里就好多了。你妹妹现在学习也不错,在城里天天念高中,一两个月都不回来一次。我和你妈看过她几次,每次给她塞钱她都不要,说自己打短工能养活自己。而且你妹妹每个月还给家里寄不少钱,我都替她存着将来给她当嫁妆。爸现在老了,唯一的希望就是守着这块鱼塘,看着你们一个个成家立业,我也就安心了。”许老爹提到自己女儿的时候有些犹豫,有些话憋了回去没告诉许弋。
许弋知道许老爹有些担心许佳欣,便搭着许老爹的后背宽慰地说道:“爸你放心好了,我这两天就抽时间去学校看看佳欣,顺便给你们二老找好房子。”
“伢子,这一提学校有件事我还差点儿忘了告诉你。自打你失踪后,头几年老有个小丫头隔三差五地在咱家门口张望。再后来就有个漂亮的妮子过春节来看望我和你妈,说是你的小学同学,还给我和你妈带不少东西。这两年我们搬到这儿,那女的竟然也能找到这儿,逢年过节不是带点补品就是给我们家送钱。”许老爹咧着嘴忍住笑,故意装作纳闷地瞧着许弋继续说道:“你说这就奇了怪了,那妮子跟咱家有什么瓜葛,还是跟你有啥子牵连,咋平白无故地对咱家这么好呢?”
“老许叔你这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上个月你还和我扯,说老大要是回来了,将来肯定要让悠然姐做你过门儿媳妇。”许弋听着正别扭呢,焦来财一摇一晃地钻了进来搭上了话。
“去去去,没大没小的玩意儿,我又没问你。”许老爹好气又好笑地白了焦来财一眼,转头就正儿八经地对许弋说道:“伢子,我看那姑娘打小就喜欢你,人姑娘长得也不错,听说家里条件也不错,赶明爸托人去她家给你说媒去。”
“还是算了吧,爸你不知道,我这样的攀不上她家,再说我现在也不想那么早结婚。”许弋话还没落下,就被许老爹抽了一下后脑勺,许老爹有些动气地叫道:“胡说八道,都多大的人啦还不成个家,难道你要你老子死了都抱不上孙子。那姑娘家里好咋了,你一表人才地咋配不上人家。”
“爸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她老爸是地产界的大鳄,差不多上百亿身家,我就一个穷小子咋配得上。”许弋摸了摸了后脑勺,颇为委屈地嚷道。
“哦!我还真没听她说过,她就说她妈妈也是摆摊的。”许老爹若有所思地说着,话题一转又叫道:“就算人姑娘你娶不着,那你也不能给老子拖下去,等你妈回来我就让她给你说亲去。十里八乡的,我还就不信没你看不上眼的。”
“爸你能不能别老提这个了,再提这个我真呆不住了啊。”许弋知道老人们的想法是好的,可他现在还不想理会这方面的事情。
“你走个试试,你再敢走一步老子就打断你的腿。给老子回来坐好了,不提就不提。”许老爹把许弋拉回来坐在自己身边,接着美滋滋地从破烂的柜子里面翻出一个只有老旧的诺基亚手机,拨通了许老妈的电话,高兴地在里面嚷着:“老太婆,今天你儿子回家了,你赶紧买点卤菜炸鸡什么的,再买两瓶烧刀子……说啥呀说,有啥好吵吵的,赶紧收摊,有话咱回家你见了儿子再说……就这样啊,挂了哈,电话费贵。”
“老许叔,你咋不让婶子给老大说电话里吭两句。”焦来财不知道从哪儿变戏法似地抓出一捧瓜子,边磕着边悠哉悠哉地翘着二郎腿逗着小黑玩。
“你婶子心脏不太好,电话里说多了怕她受不起。”许老爹这才瞥到焦来财脚边搁进来的两个红色大礼盒,走过去随便拆了一个便惊奇地叫道:“呦这不得了,多大的一个王八精啊,伢子啊你在哪儿买的,听说这东西越老越值钱呢。”
“就机场边上买的,我也不知道你们二老喜欢什么,就随便挑了两样。趁这东西还活着,胖子你给我抽一只宰了,中午咱们吃炖王八。”许弋笑嘻嘻地指着焦来财说道,焦来财一脸茫然地叫道:“老大你让我杀狗还行,这杀王八我哪儿学过,这玩意儿脖子老是缩在里面不出来。”
“这么大的王八吃了可惜了,还不如放我塘里养着。”许老爹活了五十多岁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俩只差不多三四十公斤重的王八,躲在透明的胶皮盒里瞪着俩小眼珠子好奇地瞅着许老爹。
焦来财听见许老爹说这话,揉揉鼓鼓的大肚子不免有些失望地说道:“唉,光是掂它们俩鳖孙累得我手都快脱臼了。要不杀了给我补补身子,那还真对不起我这一路浪费的元气啊。”
“你唉什么唉,年轻轻的小伙子提百来斤的东西有啥好叹气的。过来帮我把这盒子打开,王八你帮我抬进烧火那屋的水缸里先搁着。”许老爹七扯八掰地弄了小半会儿,愣是没把这胶皮盒子打开。
焦来财心不甘情不愿地走过去,找准一个缺角猛地拉线向上一提,胶皮盒子就被他掀开了。里面的两只王八吓得用爪子蒙上了眼睛,焦来财没说二话抱着盒子就去了厨房。
许老爹再一看那根胳膊粗的野山参,当即笑得满脸都是褶子:“好好好!这玩意儿买得值当,你妈那身体一直差着,回头你帮我查查这东西怎么补最合适。”
眼瞅着快要大中午了,许弋跟在许老爹身后去了自家的菜地,摘了一些黄瓜、蒜苗、西红柿之类的。许老爹又在池塘边上扯上来一条长笼子,里面爬满了大红大红的虾蛄和青蟹,还有两条半斤重的鲫鱼。
“这网里东西不少呢,都是拿出去卖的吧。”许弋小时候最喜欢吃麻小了,一看见这种大头虾就比较兴奋。尽管它看上去和小龙虾长得差不多,但是虾蛄是本地的物种。
“嗯,这五六斤虾差不多能卖一百二十多,城里的人就好这口。我和你妈也就靠卖这塘里散养的鱼虾赚点钱补贴家用,哎那好像是你妈回来了……”许老爹指着远处小路一个推着三轮车的矮小人影,开心地冲那人招了招手,就听见一个沙哑的声音传了过来:“老头子,我儿子在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