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未望，哉魄于西；既望，则终魄于东。”
这句颇为古雅之语，是古人用来极简洁地描述一种月相的规律。
每月的前个半月，只有在前半夜的西半天才看得到月亮，而十五月圆之后，直到次月初的半个月里，则只能在后半夜的东半天看到月亮，就如同是那月光自西方开始，于东方终结。
望，月圆也；魄，月光也。
幽云关外，东岭村。
天边那丝微弱的光晕，尚未完全褪尽，一遛儿月牙却已躲在了村外西郊那连绵不绝的山峦与天幕的空隙间，像个害羞的姑娘染红了小脸。几点寒鸦不时发出短促尖厉的叫声，反而愈显得天地间的那股肃杀静寂。崎岖不平的地上，随处落叶，凝满白霜。
村子偏西部，有座很是破旧的房子，枯藤尘网，密布交错，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了。只是，今晚却略有些不同，本应沉睡在黑夜之中的老屋，这时却从中透出了一丝淡黄色的微光，清冷的夜气中，混杂了些特殊的气味，和那隐隐传出的觥筹交错以及笑语声……
屋子中，一盏昏黄的油灯，一张斑驳的八仙桌上，杯盘散乱间，东倒西歪地伏着三人。靠近门口的座位上，是一个穿着身便于轻装远行的灰色粗布麻衣，而坐在他左边的，红衣素袜，木簪歪斜，长发四散，却是个女子。而坐在门口对面的，则是束着半个道髻，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只看体型也看不出究竟有多大的年纪，只知应该是个男子。
不知谁说了句什么，趴在门口对面的那人忽地抬起了头，眉眼间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虽是灯微酒醺之下，却也难掩他那清秀俊美的脸庞。他两手撑着桌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勉强使自己不致摔倒，看着眼前伏着的两人，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你们两个也太没用了吧，这就醉了？我可还想再喝几大碗呢！你们两个都输了，还下该服我了吧！”
那一旁的红衣少女闻言也坐了起来，猛地甩开遮住脸蛋的长发，露出一张少女秀丽的脸来，侧头瞪著说话的少年，道：“放屁！从小到大，你喝酒什么时候赢过我了？少吹牛，小蚊子别装死，赶紧继续把酒倒满——”
门口那个被称作“小蚊子”少年连忙站起身，却是无奈地两手搓了搓，苦着脸说道：“酒没了……大家的酒量好像超出了以前好多啊！早知道就把老大给的钱全买酒了。”
红衣少女不耐烦地一只手拂过额前那缕老是落在她鼻尖的头发，一手拍着桌子叫道：“你还是一如继往地猪脑子啊，你还知道那是以前啊……小孩子能和大人比吗？难得他”说着一指先前的少年，“也不知从哪里坑蒙拐骗来的，破天荒第一次有钱请我们喝酒，你竟然只用了连一半都不到的钱，倒让他这会儿嚣张地不得了……”
少年看着红衣少女那张因为喝了太多酒而酡红的小脸，似乎呆了一下，然后冷哼了一声，一手从怀中掏出十多铢钱，“呛啷”一声就扔到了对面的“小蚊子”面前，道：“去去去！赶紧去买，赶紧去买，一铢都不准剩下，免得有人不服气。”
正当“小蚊子”说了声“好”，收起钱就准备起身的时候，红衣少女却突然像是换了个人一样，幽幽地叹了口气，一边胡乱地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裳和乱发，一边起身按住他道：“算了，就让某人算是赢上一次吧。别去了，我们三个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一见面话都没说几句就被某人吵着闷头喝了半天酒，有甚么意思？趁都还醒着，说说话吧？”
“小蚊子”显然早就巴不得如此，听她这么一说，连连点头，只是目光却投向了对面的少年，意在征询他的意见。
少年下意识地看了眼那红衣少女，露出一副勉为其难的表情，道：“既然某人求饶了，赶尽杀绝也不是你老大我一贯的风格……”还欲再说上几句的时候，却被红衣少女以鄙视的眼神瞪了下，喝道：“闭嘴！坐下！没人当你是哑巴！”
少年似乎有些害怕那红衣少女，果真便把后半句咽了回去，只是小声嘟嚷了句“搞得自己像是老大似的”却坐到了红衣少女的那条凳子上，干脆抱头趴在桌子上，也不去看两人一眼。
那“小蚊子”见状，连忙喊了声“老大——”却被红衣少女拦住，哼道：“别理他，他就那样子，一会儿自己就忍不住了！你这一离开，至少都有五年了吧？”
“小蚊子”“嗯”了一声，道：“五年零七个月吧，我们最后一次见的时候，还是孩子呢！”
红衣少女有些埋怨地说道：“你呀，也太没义气了，这五年多都跑哪儿去了，连声招呼都不打的。”却冷不防一直趴在桌子上的少年冒出了一句：“你又不是他爹他娘，也不是他未婚妻私生妹妹什么的，为什么要给你说……”
红衣少女杏目圆睁，柳眉倒竖，喝道：“你给我闭嘴！你再说一遍试试！”
少年头不抬，露出的整个后背似乎因偷偷在笑而不断起伏着，口里却道：“我说他太******不把我这个老大当回事了，五年跑哪鬼混去了，连声招呼都不打的。”口气却是模仿着红衣少女。
红衣少女说了句“滚！”就不再去理他，径直对愣在一旁的“小蚊子”说道：“我没说错吧，就没人和他说话，别理那人，有病呢！快说说，你这些年在外面都干些什么呢！”
“小蚊子”尴尬地看了一眼少年，嘴角却微微露出些笑意，心想他们两人还是像以前那样地爱互掐互斗，嘴上什么尖酸刻薄的话都说得出，只苦了自己经常成了池鱼之殃，心中却是莫名一阵温暖，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道：“那时我是被我爹大清早从被窝里拉起来的，穿上衣服就被我师父带走了，我当时都吓哭了，根本没机会告诉你和老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