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叶左相方才不还没有法子么?怎么这会儿又‘急中生智’了?”云陌尘抿唇,轻蔑地笑,“莫不是叶左相看不起本尊,糊弄本尊的吧?”
“不不不,老夫岂敢?”叶左相连连否认,“只是老夫记忆有些混沌,方才才记起罢了。”
“你敢不敢本尊倒是不知,不过既然如此,你便说来听听。”云陌尘哼笑一声,淡淡道。
“暗主可知‘玉寒雪莲’?”叶左相问。
“‘玉寒血莲’?可是那生长在玉寒峰最高处之物?”云陌尘反问。
“正是。”叶左相答道,“想必暗主也听说过这血莲的奇特功效。然而据说这‘玉寒血莲’不仅能解百毒,更能解百蛊。”
“解百蛊?”云陌尘眼中闪过一抹喜色。
“只不过……”叶左相神色犹疑,沉默半响才道:“只不过传闻说这‘玉寒血莲’百年开花,千年结果。这血莲花有增强功力之效,而那血莲果才是解‘七嗟蛊’之物!”
“那你的意思是说要解这蛊还得等上个百十来年的?”云陌尘面色微沉,想到那个至今仍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娘亲,心中是尖锐的痛。
“这‘玉寒血莲’何时能结果并非老夫能决定的,但据老夫所知,离这结果之期最多不超过八年。”叶左相早已不复当初朝堂上叱咤风云的锐利之气,此刻面对云陌尘,心中竟涌起丝丝惧意,深怕她一个不满意就将他扔进那“万蛇窟”中了。
“八年……八年……”这八年该是多么漫长……
接下来的日子,云陌尘不敢想象。是的,她害怕了。害怕有那么多的时间都无法听到娘亲的声音;害怕见到爹爹那颓然无助的模样;害怕昔日欢歌笑语的云王府愁云惨雾,凄然满目;害怕有一刻,她所珍视的人,就这样悄然无息的离她远去……
那种感觉,会让她又想到以前,父母失踪后的惨淡光景,苦闷压抑,无法喘息。而这些,都是眼前这个近乎变态的疯狂男人造成的!云陌尘的目光锐利似箭,那深深的恨意,直直射入他心底。叶左相浑身一颤,被那冷厉怨恨的眼神压迫的无法呼吸。仿佛有无数条毒蛇潜伏在他的身边,滑腻冰冷的触感渐渐弥漫全身,危险在一点一点靠近,似乎下一刻他就会被吞噬贻尽!
“泽。”云陌尘突然出声,“他,交由你处置。记住,一年内,我要他生不如死,之后,他是死是活便由你决定!”她冷然的瞥了一眼那个令她憎恶的男人,拂袖离去。
“是,谢主子!”叶泽感激地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红色身影。
回过头,他一步一步走向那个仍跪坐在地上的男人。富有节奏的脚步声在这寂寥空旷的大殿之中响起,带着森然的冷意,寒气逼人。
待最后一个节拍消散在这冷寂的空气之中,叶左相木然的抬起头,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面色煞白,惊喝道:“竟、竟然是你!”
“好久不见……爹爹。”叶泽神色淡淡,面无表情,缓缓吐出那两个僵硬的字。
“你、你这逆子!居然同暗主对付自己的生父!”叶左相咬牙切齿,面色铁青。
“生父?对啊,你也不过是我的生父。我们之间除了那点血缘关系之外,你,只是我的弑母仇人罢了。我,又为何要帮你?”叶泽依旧冷漠,淡淡的语气令人毛骨悚然。
“哼!你同你娘那个贱人一样,都是……”
“住口!”叶泽怒意顿生,大喝一声,“我的娘亲岂容你侮辱!那年若非因为你,我娘又怎会被逼死!你欠我娘的,就用你的下半生来忏悔偿还吧!”语落,不由他反抗,叶泽抓起他迅速掠出了大殿。
夜色深沉,点点碎星零落四周。月色凄幽,月华如练,冷辉洒落,枝影横斜,错落有致。清风拂过,带着些许冷意,漾起湖面圈圈涟漪。湖水明澈,粼粼微波荡起一片静谧。
云陌尘静静伫立湖边,面具早已取下,但仍身着一袭红衣,衣袂随风飘动,几缕墨发飞扬而起,带出几分孤寂的意味。她深吸一口气,沉沉吐出,似是要将连日来所有的抑郁与烦闷通通吐出去,火红的身影仿佛就要融入这纯净的墨色之中。
她不敢回云王府,因为那个人仍静躺在床榻上,未有起色。玉寒雪莲虽然名贵,数量却是不少的,要弄到也并非难事。按左相的法子,七日服食雪莲的一片花瓣即可以冰寒之气抑制毒蛊发作。但这样算来,花费还是极大,不过如果真能撑到取得玉寒血莲的那一刻,纵使倾尽所有,也是值得的。
云陌尘心中烦躁,繁杂的思绪纠纠结结,仿佛都不是自己。她俯身蹲下,双手捧起一汪清水扑面,微凉的湖水刺激着皮肤,丝丝凉意沁透着每一寸毛孔,清爽舒适。
她侧身靠在湖边的大石上,清透的湖水冲淡了心中的烦躁之意,只有淡淡的闲适笼罩。月光清冷,倾洒下来,云陌尘微仰的脸上绝美如玉。眼睑轻合,清辉洒落,细长柔软的眼睫投下两道微淡的阴影、冷然的薄唇轻抿,略带担忧之色。如瀑的长发略略倾斜,一泻而下,沾染了湿意,竟在清然中显出几分妖娆之感。满夜的寂静浸染在这清冽的湖水之中,安闲宁静。
思绪随着天边的一道星光渐渐飘向远方,脑中不禁浮现那人的脸。六姐,你如今身在何方?你看到的那片星空,同我看到的,是否是一样的呢?阿九现在真的好累,可这一次,却没有你在我身边安慰我。
当年,在火光之中,我们不是还约定好了,要一起的吗?怎么如今,独留我一人在这,而你,却不见踪影呢?你难道忘了,我们说过的吗?
——“不管什么事,姐姐都会和你一起面对,十二年前是,如今也是。说好了,一起……”
——“好,我们一起!”
——“阿九,下一辈子,即使在另一个世界,姐姐也一定会找到你,你可千万别认不出姐姐啊!”
——“姐姐放心,下一世,我们还是姐妹,还要同生共死,还要站在世界巅峰,笑谈那人间百态!”
……
如果你还记得,如果你也在这个世界,那么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你!云陌尘心中略有黯然,暗暗下了决心。
突然耳边响起箫声,悠悠扬扬萦绕在耳畔。忽而似清泉汩汩流淌,叮咚作响;忽而似青烟袅袅升起,飘忽不定;忽而似万马齐齐奔腾,声势浩荡;忽而又似情人嘤嘤低语,巧笑倩兮……云陌尘沉浸在这箫声之中,就连来人走近竟也没有发现。
箫声戛然而止,云陌尘蹙了蹙眉,蝶翼般的睫毛幽幽扑动,懒懒睁开双眼,却见自己身前静立一人。柔顺的长发倾泻,只用一根白玉簪简单地束起。黑曜石般明净深邃的眼眸波澜不惊,在看到云陌尘时隐隐闪过一丝惊艳,很快又恢复了水平如镜的状态。面如冠玉,只着一身纯白衣衫,手执玉箫,美得竟似误落凡尘的谪仙!云陌尘心中暗暗惊叹。
轩辕寒澈定睛看去,还算平整的大石上倚靠着一人,墨发随意的四散开来,透着一丝妖娆的诱惑,秀美的黛眉轻蹙,让人忍不住想要为她抚平。细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白皙纯净的脸如白玉般精雕细琢,略薄的樱唇轻抿着,令人不禁心疼起来。虽然此时身着男装,但一脸的柔弱之相不难看出她是个女子,一身赤红衬得她恍若这寂静黑夜中的精灵,周遭的一切仿佛都黯然失色。
见她茫然地睁开双眼看向自己,轩辕寒澈竟觉一丝尴尬,他定了定神,唇角微勾起,淡笑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清冷的声线略带了一丝暖意。
云陌尘眨了眨眼睛,无辜地说:“大哥哥,我叫云弥,在家排行老九。至于我为什么在这里,我也不知道。”
轩辕寒澈对于她的回答也不多问,他冲着云陌尘笑了笑,道:“那我叫你九儿可好?”
云陌尘的眼神迷离了一瞬,随即道:“当然可以啊,家里人也有这样叫我的。”只是是很久以前了。
“九儿想听大哥哥吹箫吗?”轩辕寒澈笑容和熙,问道。
云陌尘想起方才动人心魄的箫声,欣然点头。
轩辕寒澈走到云陌尘身边,也靠着大石盘腿坐下,将玉箫凑到唇边,薄唇轻启,悠扬的箫声一泻而出,在这静谧的夜里飘荡,直入人的心底。云陌尘幽幽合上双眼,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极为享受的轻轻叹息一声。
轩辕寒澈唇边笑意更甚,连箫声之中也多了份轻快之感,轻轻敲打在心上,云陌尘只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快被吸入这箫声之中,不能自拔。
他们都只是初次相见,却仿佛认识了很久一般,互不多问,只静静相处。
人生若只如初见,期望的,便是如此吧。
夜沉如墨,一弦冷月在云雾之间朦朦胧胧,看不真切。清凉的微风逗弄着满枝新绿,摇曳了一地淡粉。满湖的静寂,唯有那纯净的箫声悠悠传响。女孩一身赤红,安然静躺,白衣男子手执玉箫,温柔地望着女子,美若仙境。
天空褪去了夜的深沉,一碧如洗,满目明朗。清晨的空气略泛着湿意,隐隐传来鸟儿的啼鸣。阳光微暖,并不刺眼,投射在翠****滴的树叶上,隐约像是附上了一层金光。
云陌尘悠悠睁开眼,见自己居然就这样睡了一夜,不由惊讶。却见周围早已空无一人,想起昨夜那个美如谪仙的少年,心中竟涌出一丝失望。她理了理微皱的衣衫,起身想要离开,突然发现如茵的草地上静躺着一块玉佩,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银白色的光芒。云陌尘俯身拾起玉佩,触手温润,略带凉意,纯白的没有丝毫瑕疵,竟是上好的羊脂玉。玉佩上只雕镂着“寒澈”两字,想来就是那人的姓名了,云陌尘的脸上浮起一丝微笑,将玉佩收入怀中,转身回了云王府。
云王府中仍充斥着压抑的气息,但也早已恢复了日常的状态。云洛影依旧每天守在蓝子清的身边,除了早朝还去之外,其他时候都寸步不离。云陌尘刚进蓝子清房中,便又看见云洛影一脸憔悴的安静坐在床边,她轻叹了一声,没有出声打扰,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带回到房中,她便唤了一声:“泽。”
叶泽从暗中显出身形,道:“主子有何吩咐?”
“‘玉寒雪莲’都准备足了吗?”她问,“还有,要抓紧时间寻‘玉寒血莲’,娘亲的病……”
“都准备好了。”叶泽答道,“人也都已经派出去了,一旦有‘玉寒血莲’的踪迹,我们就能马上得到消息。”
“很好,你先下去吧。”云陌尘挥了挥手,示意他。
“是,主子。”叶泽作揖,安静离开。
云陌尘独自伫立窗前,喃喃自语:“但愿,不要让我等得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