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惜说的这位黄英姑娘,却是大有来历,她是黄钺的孙女。黄钺是乾隆年间的进士,官拜户部尚书。此人名扬于世的不是他的为官,而是他的书画造诣,善花卉,尤其擅长画梅花,在当时就深得乾隆的喜爱。
皇帝祖宗喜欢的画作,皇帝的子孙也爱,于是,这黄家世受帝王之宠,自然就被人巴结。加上黄家的人温文尔雅,为人处事厚道,且博学多才,于是,京城中无论满蒙汉,各色大臣世家都爱与黄家人结交。
黄家后人也精通画艺,更为开明,这黄英与他的兄长,就能接受西洋知识,在京城的汉人圈里,思想算得上是先进开明之流。
僧格林沁却是不太喜欢和黄家这种文化人打交道,他本身汉学不好,也不喜接触这些,面子上就冷了一些。只是,他的这位梦惜格格,打小就对一切不知道的东西都怀有很重的好奇感,别人家的男孩女孩要与黄家儿女交往,她也要,加上黄家儿女的博学和对西洋学识的认知广泛,又能时不时给梦惜几样西洋的洋玩意,于是,梦惜就喜欢上与黄英玩耍了。为了满足女儿的要求,僧格林沁也不得不拉下脸来与黄家结交,黄英这才成为了僧王府上的常客。
托以前的梦惜格格爱玩爱稀奇的福,眼下的梦惜却是巴不得天天缠着黄英,无外有它,能通过黄英这样的开明人家获取眼下的西洋文化和国内文人的思想动向,特别是这些洋务派雏形人物的思想,就是梦惜太需要的了。
伯颜纳谟诂走后,梦惜在床上翻滚了一阵子,实在无聊,方唤侍女过来帮她更衣梳头。要说孟琪本人不是这么会享受的人,可是,一来她还穿不会这么复杂的蒙古族服饰,二来,她深知,作为梦惜这样的小格格,绝对是饭来张嘴衣来伸手的,突然改变,怕会让人疑心起来了。所以,她也就乐的享受了。
收拾好了一切后,梦惜用了一碗奶子,方想起什么,皱了皱眉头:“我昨儿说过想吃米羹的,黄鹂怎么没做?莫不是她也病了?有没有让昨儿的御医给她瞧瞧?我记得吩咐过的。”
灵翠从梦惜手中接过瓷碗,回身递给小丫头果果后,笑着劝:“格格就别想着黄鹂儿了。今儿天气好,要不要去园子里玩玩?前几日世子爷给格格寻来的牡丹花快开了呢。”
“嗯。”梦惜点点头,起身就走:“也好。回头你去看看黄鹂,没事的话,让她把上回沏的龙井再沏一壶来。”
“奴婢明白。”
梦惜走了几步后,猛想起什么,回头看向跪在一旁的果果:“这丫头哪儿来的?燕儿呢?”
灵翠笑嘻嘻地上前回禀:“格格,燕儿去她老子娘那里了,过会儿就过来。这丫头叫果果,据说,是她娘生她的时候,树上恰好掉了一个果子下来,就给了这名。大格格说,怕格格您身边的不够用,这丫头还机灵,今儿就派过来了。”
大格格梦容是僧格林沁的长女,按照梦惜听来的说法,这位梦容格格已经许给了载华贝子,只是战争骤起,福晋又突逝,僧格林沁忙于征战,根本没时间顾及此事,所以暂未出嫁。
满蒙联姻是满清朝廷的一大国策,僧格林沁的福晋裕亲王的女儿。这僧格林沁既是皇帝的表哥,又是裕亲王府的女婿,世子伯颜纳谟诂也娶了怡亲王载垣的女儿那拉氏,而那拉氏可是和硕郡主,据说,还是道光皇帝亲自指婚的。由此可见,僧格林沁能得到两代皇帝的重用和信赖,并非毫无理由。
此时,梦惜并没有深想,她耳听得灵翠的解释,眼看着果果圆滚滚的身材,噗地笑了出来,心底的那点不快也就扔到了九霄云外:“好听,这丫头我喜欢,就留下吧。”
在花园里无聊地看了一会儿只有骨朵没有花的牡丹后,梦惜又荡了一阵子秋千,灵翠一叠声地求她下来,梦惜才无聊地扔下秋千,横躺在贵妃榻上歇息。那灵翠忙将沏好的茶水奉上。
“嗯?这味不对,不是黄鹂沏的。黄鹂人呢?这半天不见,就是病了,也得回个话呀。”梦惜对饮茶颇为讲究,这是她前世唯一的爱好。
灵翠嘴角抽搐了几下,知道瞒不过了,只好上前蹲了个万福回话:“格格,黄鹂被西屋姨娘下令关了柴房了,说是,回过大格格的。奴婢还听管家娘子说,明日就把黄鹂贩了出去,不许她在留府里了。”
“什么?”梦惜一听,腾地从软塌上直起身来。
西屋姨娘姓郝,是僧格林沁未成亲前就放屋里的人。僧格林沁为人并不好女色,家里除福晋外,也就这个姨娘。郝姨娘无所出,而福晋出身又是王爷家的,故此,一直很小心地侍奉僧王夫妻。郝姨娘在梦惜兄妹面前也一直是唯唯诺诺,不敢出大气的。
想到这些信息,梦惜眼睛眯缝了起来。看来,她的这位福晋母亲死了之后,府中有人想掌权了。哼,她昨天回府的路上还向黄鹂保证没人敢伤她,今儿就出了这事。想立威?可以,但,这人千不该先从她的身边人下手,这胆子,似乎大了点,不似这位姨娘的一向作风呀!
“原因,拿我的人,总得有个说法吧。”慢慢地让自己冷静下来,梦惜坐回软塌,冷冷地问。
灵翠和果果此时已经被梦惜阴沉的脸色给吓的跪地上去了。灵翠是个聪明的丫头,平时就不争不抢地躲在人后慢慢尽本分,与黄鹂的感情也是不远不近不冷不热的。只是,眼见侍候格格的姐妹们,都没几个有好下场的,这心里也是苦涩的很。
昨儿晚上黄鹂被人带走之后,她有心为黄鹂说两句好话,一来梦惜已经入睡,二来,知道自家主子不是个体恤人的主,怕自己忤了主子的心情,反而跟着倒霉,只得暗地伤心。眼下,见梦惜不似以往,倒是有庇护黄鹂之意,她心中暗喜,稍微斟酌了一下,方开口回话。
“格格,据七嬷嬷的说法,是说黄鹂是格格的克星,她到格格身边,肯定不安好心,原先她在屋外,近来进屋侍奉格格,格格就落水出事了。因此,留不得。”
七嬷嬷原是福晋那里下屋里的侍奉老人,福晋死后,就划归了郝姨娘屋中侍候,那侍奉梦惜的丫鬟燕儿,就是她的外孙女。
原先的梦惜格格房中,有一个随身侍奉的大丫头红儿,两个里屋丫头灵翠和燕儿,两个外屋丫头黄鹂和珊儿,还有几个有年纪的嬷嬷在外侍奉。红儿因梦惜坠马被僧格林沁杀了,黄鹂是梦惜醒过来后亲自点名上来的。
这些丫头中,黄鹂年岁稍长一点,是当年被一时发了善心的梦惜格格从西市上买回府的,没有双亲,也与府中家养的奴婢没啥太大的区别。只是,她毕竟是个纯地道的汉人,在一群以满蒙人为府的地方,附魂后的梦惜见她就亲,便将她提到身边做了大丫头。此时,梦惜一听灵翠这些话,心里就明白过来了。
看来,这事是那七嬷嬷怂恿郝姨娘做的了,怕是为了让燕儿谋她身边大丫头的位置,寻事想办了黄鹂。这梦容格格也是个不管事,不问事的浆糊人,好在还想着梦惜会不舒服,特意地另找了个丫头果果来这边。
对身边的这些侍奉丫头,梦惜并没有像别人那样区别对待过,就如今日这般,灵翠从外屋到她身边侍奉着,她也不当回事。想通这些,梦惜暗道,是自己魂穿后的表现太善了,不如以前梦惜跋扈,故此,这些人以为梦惜转了性子,便想要自行其是,不把她这个格格放眼里了。看来,她得恢复恢复以前梦惜的霸道才对。
思忖了一会儿,梦惜冷笑一声:“哦,这道理也实在。果果,你去,请大格格到西屋走一趟。灵翠,跟着,本格格倒要去谢谢西屋里的人。听着,你从现在起,就进屋侍候着,该怎么说,该怎么做,不用本格格教你了。若是也那么没眼色,格格我不会撵你,打你,明白了?”说完,拔脚就走。
灵翠一听这话,先是一喜,接着就吓出一身汗,她赶紧给果果使个眼色,急急跟上了梦惜。不知怎么,虽然梦惜话说的狠,虽然跟在格格身边挨打的机会多,可灵翠此时的心里不知为何却有一丝窃喜。格格是跟以前有点不一样了呢,黄鹂应该不会有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