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徐阳被我们宿舍的毒舌妇们诅咒的体无完肤,我们讨论到了他出门会被什么样的车撞死,吃饭会被噎死还是被鱼刺卡死,生的孩子有没有屁眼等诸多细节问题。正在我们讨论的热情无比高涨时,穆子阳叹了一口气说:“大家都别说了,以后谁也不许提他。”
徐阳这个曾经华丽丽的亮相在我们宿舍夜卧会的人,就这样承载了大家厚重的唾沫后狼狈的退场了。
好在穆子阳不是个很重感情的姑娘,经历了感情的挫折后,她只是坐在零食堆里狠吃了一天,在发现手里只剩一包话梅后,她毅然决然的爬起床洗了脸,带着以往不能比拟的热情背上书包,回归了考研的征程。
在颓废于宿舍一天的穆子阳踏出宿舍后,我和黄伶相视一笑说:“现在,又只有我们俩不求上进了。”
黄伶说:“我们整天闲的都无聊,她们上自习反而很来劲,哎你说她们真的不累吗?”
我笑笑说:“你别看她们早出晚归的,在自习室里不定干嘛呢。有一次我忘带钥匙去自习室找柔柔,人家柔柔奋笔疾书挥斥方遒的,安萌却在那里折纸鹤,已经折了一抽屉了。”
黄伶说:“安萌很受男朋友影响的吧,我看她经常发呆。”
这时我看到司空巷的头像在我的QQ列表里闪动起来。
“干嘛呢大葱?”她问。
“泡宿舍呗。”我说。
“你就不能给我点新鲜感?我几乎每次上线看你都在,每次你都在泡宿舍。”她说。
“好吧,我打算下次泡网吧。”我说。
她打给我个无奈的表情。
算起来我和司空巷已经快两年没见了。从她妈妈过世后,她真的没再回过青岛,我无法想象这几年她一个人在上海是怎么过的春节。我曾经小心翼翼的建议她回来看看她爸爸,她斩钉截铁的拒绝了我,一如当年离开时的决绝。
“暑假回青岛吗?”我问。
“明知故问。”她简短的回我。
“大巷,我想你了,你回来吧。”我发给她一个眼含热泪的表情。
“你来上海。”依旧很简短的回答我。
“大巷,你要坚挺到什么时候?你爸爸也快五十岁的人了,承受不了太多了。你就可怜可怜他老人家吧。”我说。
“他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每次都当说客?”司空巷问。
“我上周去看你爸爸了。他养的那只鹦鹉死掉了,又买了一只金毛犬回来……”
我几个月会去看一下司空爸爸,然后旁敲侧击的跟她说一些她爸爸的近况。她总是嘴上说没兴趣,但是在我跟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她总是静静的听,等确定我汇报完毕后,她才说:“聊了好久了,我要下了。”我从来不揭穿她,我知道她心里的怨恨已经慢慢被感情淹没,只是不肯承认罢了。
我上周去看司空爸爸,进门后没有听见小花叫“你好”。“小花”是大概半年前司空爸爸买回来的鹦鹉,每次见到我来都会叫“你好,你好!”
我进门换了司空巷的拖鞋,一边朝着小花的方向走去,看到小花空空的笼子,我问:“叔叔,小花呢?”
司空爸爸摇了摇头难过的说:“死了。”
我惊讶的回过头,司空爸爸眼神哀伤,旋即又露出慈爱的笑容,指了指沙发说:“小丛坐,叔叔今天买了你爱吃的菜,你看会电视,我做给你吃哈。”
两年来,司空爸爸养了很多宠物,猫猫狗狗,鹦鹉八哥,只要是有声音的。他说,害怕房子里没有声音的感觉。他把对司空巷的爱给了这些宠物,给他们喂食加水的时候嘴里念念有词,像对着自己最宠爱的孩子。
我去了司空巷的房间,那盆非洲堇还旺盛的生长着,花盆里的泥土依然是刚浇完水的模样。房间里一尘不染,像随时等待着司空巷回来。
我拿起床头的相框,司空巷一家三口幸福的笑着,那时的司空爸爸风度翩翩意气风发,现在却变成了一个早生华发的衰弱老男人。不知道司空巷看到这些会作何感想,她还会坚持说他过得不好是对他最好的惩罚吗?
这时一只小金毛犬跑过来,在我的手上蹭来蹭去。我把它抱起来走向厨房,倚在门上问司空爸爸:“叔叔,这金毛是您新买的啊?”
司空爸爸叮当当当的切着青菜说:“小花死后,房间太静了。”
我把小金毛放下来,拍了拍它的屁股,它摇摇尾巴跑开了。
“叔叔我来给你打下手吧。”我挽了挽袖子说。
司空爸爸挪开身子给我让出一个空地,说:“小丛,叔叔最近新学会了一道菜,做来给你尝尝。”
“叔叔您是越来越厉害了,要是司空巷能吃到您做的菜就好了。”我顺嘴说。
司空爸爸没有说话,手里的动作也放慢了。我继续说:“我前两天还在QQ上看到司空巷了,她说她很想你。”
司空爸爸看着我的眼睛摇摇头说:“小丛,你不会撒谎。”
我心虚的辩白道:“真的……”
我们把菜热热闹闹的摆上桌后,司空爸爸摘下围裙说:“小丛,快尝尝。”
我应声坐下来。司空爸爸忽然说:“小丛,我早就把你当成了我的二女儿,谢谢你经常来看我,陪我说说话。”
我夹了一块鱼给他,说:“叔叔吃鱼。”
“巷巷跟那个美国人还好吧?”司空爸爸问。
“挺好的。他对司空巷很好的。”我说。
“她有没有说钱不够花?”司空爸爸问。
“叔叔你给的钱已经够多了。”我说。然后又补充道:“司空巷专业课也不错,导师很喜欢她的。”
司空爸爸笑着说:“这孩子聪明。从小就爱画画,也有审美,她设计的衣服一定不错。”
“哎对了,您上次说五一放假时去看司空巷,怎么样?”我问。
“正要跟你说呢,这次她还领我出去吃饭了呢。”看到司空爸爸兴奋的样子,我不由得鼻子一酸。想起每次他去看司空巷,她都像不认识他一样,理都不理。一个怀揣着对女儿满腹思念不远万里来到上海的老爸爸,每次都被狠心的女儿浇了冷水后黯然离去。
司空爸爸继续说:“本来我这次去,也没抱希望她会理我,我就想着看看她也好。没想到她竟然说要跟我一起吃晚饭!”
我心里涌起一阵喜悦,心想司空巷这小妮子终于开窍了。“然后呢?”我问。
“其实巷巷还是老样子,冷冷淡淡的,只有我一个人在说话。她就在吃完饭后说了一句话:爸你早点回去吧。”司空爸爸笑了一下,补充道:“巷巷很久没叫我爸了。”
“叔叔,我想司空巷心里已经不再恨您了,只是面子上还绷着。”我给司空爸爸盛了一碗汤说。
“这孩子从小就倔,但也比别的孩子重感情。”司空爸爸说。“她有没有说暑假回不回来啊?”
“呃……我没问她……”我冲司空爸爸眨了一下眼睛说:“我帮您做工作。”
司空爸爸笑着说:“多亏了你这孩子了。”
吃完饭,我在房间里找了一处光线好的地方,把司空爸爸拉过来,帮他梳了梳头发,整理了一下衣服,晃了晃手中的相机说:“叔叔,注意表情哦。”
每次我来看司空爸爸,都要帮他拍张照片,然后不征求司空巷的意见强制传给她。
司空爸爸捋了捋衣服的下摆,拘谨的问:“小丛你看我这样行吗?”
“挺好挺好,叔叔笑一下哦。”拍完照片,我和司空爸爸道了别。他把我送到楼门口,嘱咐了很多要我注意身体、好好吃饭之类的话。
我走出很远后,回头还看见司空爸爸小小的身影站在楼门口,远远的冲我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