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心中皆是诧异,莫不是他们眼花了不成,兰妃一向孤傲,也不为其他嫔妃所待见,倚澜宫一向冷清得就如同冷宫一般,今日岂肯同其他妃嫔一共戏乐?
见皇帝来了,莺莺燕燕纷纷上来参见,走在最前的是莹妃,她身材娇小,声音也是娇嫩欲滴,今日着的是一件鹅黄薄纱衣裳,活脱脱一只出谷黄莺一般。莹妃上前挽着皇帝的手臂,娇声道,“皇上,可来得巧,臣妾正和姐姐念着你呢。”
皇帝诧道,“你们今天倒来得人齐。”
莹妃嗔道,“兰妃姐姐邀我们一同做染料玩儿呢,难道皇上看了我们不高兴吗?”
“你们倒好兴致,甚少见你们伺弄花草这些玩意。”
另一个嫔妃娴妃讪笑道,“从前兰妹妹的宫点太远了,如今可好,妹妹搬得近点,姐妹间正好多点往来。”
兰妃缓缓由侍女扶着上前,莞尔笑道,“是臣妾见花开得好,闲着也是闲着,不如邀大家来一同玩,难为妹妹不嫌弃这脏手的活。”
果然见宫女们个个挽着篮子,在花园里如同采蜜的蜜蜂忙上忙下,采摘了不少各色花草,好不热闹。
皇帝似乎心情不错,着梁双全给各人上了座,也坐下来看她们玩意。嫔妃们好久不见皇帝,见了皇帝哪有不高兴。兰妃难得放下架子,安的是什么心尚且不去计较,今天若不是她邀请,不知哪年哪月才见得上皇帝一面。所以人人今天都是盛装而来,暗暗争妍斗艳,表面只欢声笑语,一时难得一派妃子和睦的气象。
妃子们举着斑斓的纤纤十指,围着皇帝撒娇道,“皇上,你看臣妾用凤仙花汁染的甲,好不好看?“这是臣妾用桑叶和皂角做的发膏。”
兰妃略有倦色,只是坐着一旁看着妃嫔玩闹,突然笑道,“说到这通晓花草的高手,眼前便有一位呢。”
此话一出,众人便奇道,“是哪位高手。”
兰妃笑得温婉动人,“可不就是皇上身边那位叫锦清的侍女。本宫宫里的兰花得了病,还是她指点下人治好的。”
锦清正在后头静默地站着,此时突然听到兰妃此般一说,心突地一跳,已经有人附和道,“是哪个,出来瞧瞧。”
佩兰和撷菊都瞧着自己,锦清不得已站了出去,道,“回各位娘娘,奴婢从前是造办处的,什么都是只知皮毛,不敢说懂得。”
兰妃笑道,“各位瞧瞧,这张嘴,可不是玲珑心肝的人儿,长的又是这般好模样,上来让本宫瞧一瞧。”
锦清落到了妃嫔视线之中,端端正正上前去,兰妃示意她到跟前来,拉着她的手道,“本宫一见你就喜欢。婉儿,你去拿本宫的白玉兰佩来。”
侍女婉儿去拿了来,兰妃笑着道,“就赏赐给你了,婉儿,去给她戴上。”
“是。”
她瞥见兰妃嘴角的笑容,心中一沉,面上装得欢喜的样子,跪下去谢恩。婉儿走到跟前,把白玉兰佩系到她的腕上。触体生温,的确是好东西。
她忽地心觉有异,抬眼一看,婉儿慌忙地收回看着她的视线,手也轻微地抖起来,竟似快拿不住小小一块玉佩。锦清蓦地朝前凑了凑,在婉儿耳边暗道一声“要小心”,婉儿猝不及防她出声,只听得一个声音直若鬼魅一般,心虚之下吓得手一抖,白玉兰佩竟掉落下来。
幸而锦清接得快,白玉兰佩安然无恙,再看婉儿已经吓得脸色煞白。
这边,莹妃冷笑道,“原来皇上身边有了这样合心的宫女,难怪皇上都不到臣妾这儿来了。”又有人随之附和道,“兰妃真是贴心,难怪得皇上疼爱。”
又有人窃窃私语,“臣妾听说了,晁亲王昨日在御花园里似乎瞧上了一个宫女呢。”“竟想左右逢源。好个高心气的,只当个王妃怎么配得起她。”
锦清朝皇帝望去,只见他眼底如同一潭深墨,黢不见底,面上却淡漠得瞧不出情绪。
此时有小太监来报大臣来见,皇帝淡淡道,“出来太久了,回去吧。”
兰妃宫里闹的这一桩,让锦清一时成为焦点,皇帝并没有对兰妃生气,日日里还是留在她那,大家摸不清锦清的分量,也不敢对她放肆,只在言语上轻侮几句便是。只有莹妃,自恃是太后的表亲,侯国公夫人的亲侄女,素来娇惯跋扈,那日在福永宫求见皇上,锦清尽职地说皇上在见臣子,莹妃扬手便给她一个耳光,用力之狠,竟打得她发髻脱落,她咬牙忍着,晚上回去后,半边脸都肿了起来。
“只怕以后这样的事还不少了,等着吧。”锦清淡淡道。
穆伶拿了凉毛巾给她敷脸,忧心忡忡道,“脸都肿了起来,明天还不能消肿,只怕得告假。”
“一点小事便告假,外头不知又得说我多猖狂,用点粉遮住便算了。”
穆伶在她对面坐下,叹道,“兰妃为什么要这么做?”
锦清将冷毛巾撤了,索性任一头青丝散落下来,“众矢之的,嫉恨兰妃的人太多了,自然要匀一些给旁人。”
穆伶不由长叹,“你只是一个侍女,对她们毫无影响,转嫁到你身上又有什么意义?”
锦清冷笑一声,不答反问,“我让你去打听那个婉儿的消息,打听到什么了?”
“果然不出你所料,婉儿是三年前入宫的,没有记着任何入宫前的资料,只说是家人死绝了,才卖身入宫。”
锦清再也不说话,似乎在出神。穆伶道,“会不会是你认错人,毕竟时隔六七年之久,人有相似也不出奇。”
锦清摇摇头,“若是我认错,她那日便不会如此慌张。那日遇到兰妃时,我便觉她神色有异,想来她当时便对我生疑了,今日近眼看了才能肯定。”
穆伶惊道,“难道兰妃知道了你是……”
锦清眼里迸出清冽的光,“她不敢揭发我,她也是死罪之身,当年府里成年的婢女一律没入军妓,只是不知她是如何逃出来的。她揭发了我,就不怕我拼个鱼死网破?她想的是,我同样也不敢揭穿她,最好互相假装不知道就是了。”
穆伶不无忧心,“留着她,迟早是个祸害。”宫人们如何轻贱倒不足为惧,怕这个婉儿才是真正的隐患。
锦清想了想道,“你去找华公公,把她从兰妃宫里调出来,调到莹妃宫里去。”
穆伶答应了一声,默默地替她把水又换了新的上,一会功夫,不知不觉天已全黑了下来,窗边树影衬着墨蓝色的夜空,她只觉锦清秀丽的侧脸也像这黑夜掩藏着重重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