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从杨菁这里订肉,就算九折,也得十几两银子,杨菁不用那么多肉,还趁着铺子不忙的时侯,让人把头蹄下水收拾好了,光这一块,就节省一半的银子,按她的算计,总共八十一两银子还有剩余。腊月二十七,她给店里人发了月钱,每人又有红包,这才送走王清民一家,关了铺子,带着一群人回了张家。
王氏和柴氏跟前的下人,这几天都归杨菁管,卫大娘威风八面,指挥着人里里外外地清扫,刘妈则领着厨房的人准备过年祭祀的东西,所有的盆盘碗盏全部清洗出来,祠堂上上下下擦洗地一尘不染,每年这些事儿都得干,但以前从腊月二十就开始了。今年二十三祭灶,雷氏只让清扫了一点儿,现在活儿堆在一起,所有人都觉得非常累,尤其是王氏和柴氏的下人。
王妈妈平时最多就是跑跑腿,帮王氏传个话,现在实打实地清扫擦洗,一天下来手就皴裂了。她看卫大娘不干活,光指派别人,心里非常不服气,觉得自己和她是一样,都是主子跟前得力的,凭啥她就比别人威风?
卫大娘低头检查刚洗过的碗盏:“谁洗的?重来。这活儿干的哄弄人哩,吃饭让她端这脏碗。”水儿她们便吃吃地笑,一起望着王妈妈。
王妈妈脸涨得通红:“你算什么东西,凭啥指派我啊,我又不是三奶奶的人。”
卫大娘一时接不上话来,不高兴地转身,她找杨菁告状去了。
王妈妈见杨菁什么也没说,第三天便跟着主子,什么也不做。
下人们忙活了四天,到了年三十,一切就绪,卫大娘胳膊挂了一大串钱:“来来来,三奶奶打赏的,大家辛苦了。”
根据干活表现,每人三十文到五十文不等,这也是那八十一两银子结余的,杨菁这么发给下人,好过王氏和柴氏背后嘀咕。
王妈妈眼睁睁看身边的人拿着钱喜眉笑眼地乐呵,自己犹豫了半天,走到卫大娘跟前,可惜卫大娘看她如空气,最后那串钱也没发完,她提着转身就走。
“哎,我的。”
“你又不是我们奶奶的人。”卫大娘拿王妈妈的话顶她。
“那,那一院子的人都有。”
“他们都肯归我管。”卫大娘还是转身要走,王妈妈急了,过去拉她。
“我们奶奶说,不听卫大娘调遣,先打五手板认错,这才能领钱。”刘妈出来,一本正经说道,她帮卫大娘脱开身,双目炯炯地看着王妈妈,好久没有打人了,没地撒威风,刘妈觉得手都痒痒得不行。
王妈妈气鼓鼓地转身回去,她怕刘妈和她过不去,还不敢公开咒骂,一院子的人看着她吃瘪,这人丢得可大了。
下人们依旧初二初三轮着当值,没事做的便耍钱斗牌玩儿,跟着杨菁的下人,输赢十个八个子儿都不当回事,他们这两个月都领双俸过年还另加红包,比其他下人的收入高多了。
“刘妈,给三奶奶说说,过了年把我也要过去吧。”青婶是张家的下人,以前在厨房,现在分给柴氏。
“我们奶奶怎么要你?她又不是没人用,再说,我们奶奶那么大方,还愁没人吗?吆喝一声哗啦啦跑来一大群。”水儿不屑地说。
“我孩子多,这么点儿月俸根本不够,求求你,帮我给三奶奶说说。”青婶赢了一把,她把刘妈递过来的那铜子还回去,巴结地笑着,“刘妈,帮我说句好话吧。”
刘妈刚才输了,现在好容易扳过来,还想乘着好势头再赢几把,没想到又开始输,这会儿就有意停下,想把手气换一换。
“我给你出个主意,过了年,你们都没多少事儿,二奶奶还得发薪水,她肯定不高兴,你还不如趁势求二奶奶,让她放了你,我再给三奶奶说说好话,看她是不是愿意。”
青婶有些犹豫,害怕一头脱担两头空。
“三奶奶留了十几头母猪,这都配过了,你只要不嫌脏和累,开春她那里肯定要人,薪水也不会低的。”水儿说道。
青婶想着家里的四个光葫芦,一顿那个能吃,就下定了决心:“那我尽快给二奶奶说说,到时就靠你们帮我了。”
“刘妈去肯定没问题,三奶奶对刘妈和卫大娘可好了。”水儿吹捧,刘妈听着很舒服,她挺挺胸,一副得意样子。
年三十杨菁发出去的钱,还不到二两银子,整个过年期间,张家所有的下人,见她都特别恭敬,她在家说话,也比别的人顶用。二老爷看到了,一边暗骂这些下人财迷,一边寻思怎样弄点钱。
张家大老爷的几个儿子媳妇都过来了,两个跨院挤得满当当不算,还在外面赁了两个院子,一家人住得四分五裂,他便时刻惦记着,想把主院弄过来。
过年人闲,他没事就来找二老爷,一说二说,便摸清了二老爷心思,便鼓动他卖了这主院。
“二弟要我说,你还是心太软,这屋里就是你说话算数的,院子一卖,一千两银子攥手里,你还不该怎么花就怎么花?没得为了这百十两银子,一家人咕咕嘟嘟生闲气。”
二老爷颇为心动,但他还顾忌着几个儿子,没敢答应。
大老爷看出他心动,天天过来游说:“老二,你这院子,一千两都是勉强,毕竟陈旧了,若不是我,谁肯出这么多。”
二老爷还是有点辨别能力的,他立刻反驳:“这院子卖一千二百两轻轻松松,碰上有钱的主儿,一千五百两都有可能,你少糊弄我。”
为了价格,大老爷和二老爷辩论了好几天,大老爷才发现自己本末倒置,他仔细想了想,这天二老爷又说起这院儿能值一千二百两银子时,他便一口允诺:“老二,一千二百两就一千二百两,我立刻给你拿过来,你把院儿让给我。”
二老爷愣住了,他有说要卖吗?
“咱们就这么说定了,我回去取银子去。”
“哎,等等,我还没和家人商量呢。”二老爷做事总是黏黏糊糊,一点也不干脆,这会儿本色又露出来。
“你是一家之主,还要跟谁商量?就这么定了。”
大老爷亟不可待地走了,二老爷一个人坐着还发愣呢。
张世兴走进来:“爹,大伯刚才说什么定了?”
“大伯说把咱这院儿买下来。”
张世兴大吃一惊:“爹你犯糊涂了?院子卖了,咱们一家住哪儿?”
“我没说卖,是你大伯说的。”
张世兴心中警铃大作,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他急忙喊了张世发和张世贤,兄弟三个一起往大门口走去。
张大老爷果然喊喊叫叫指挥儿子往这边搬银子。
“大伯,这是做什么?准备把这些银子送给我爹吗?”张世兴装糊涂。
“你爹把这院子卖给我了。”
“字据呢?没字据,中人在哪?”张世兴好歹见过世面,一句话就掐住了大老爷脖颈,大老爷气呼呼地说:“我们老兄弟说好的,还要什么中人。”
两边的人瞪着眼对立着。
“口说无凭,立字为据,大伯,你不要仗着人多强占我家家产。”张世兴这话还有点分量,大老爷瞪了他半天,知道今天不能如愿,气呼呼回头走了,他的几个儿子,也把刚才抬出的箱子又抬回去。
晚饭时,一家人在饭桌上对着二老爷口诛笔伐。
“我没说要卖!”
“你要没有一点这样的意思,大伯也不敢这么来。”张世兴说道。
“我卖院子又怎么样,没得你们小的吃香的喝辣的,我干瞪眼儿。这院子是爷爷留下给我的。”
“爹,你就不怕爷爷或者老爷爷悄悄给地下埋了银子金子?咱家以前可是很富的。爷爷为何非要把主院给你,而不是从中间分开,让你和大伯一人一半?”杨菁觉得,光靠他们的不同意,难保住着院子,二老爷没钱花,他什么主意都能冒出来,这是个糊涂透顶的人,现在,她必须给他一个念想,一个非常有诱惑力地念想。
“对呀,那样大伯家就不会从中间分开了,爷爷肯定有别的想法,只可惜他老人家走得匆忙,没来得及给你说。”没想到全家人都觉得杨菁的话有道理,一圈人纷纷附和,王氏甚至说:
“大伯说不定知道什么,不然一千二百两买咱这院儿,有那钱,他不会新起一栋大屋啊。”
二老爷也兴奋了,答应儿子们一定不卖这院子,从那以后,杨菁就经常听到家里到处咚咚响,都在拿木棒敲墙呢,张家主院,掀起一股寻宝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