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近,张恩选收猪越来越难,猪价也比往年上涨,当地百姓都怪杨菁,说是她这个饭店招惹的。
老魏头有个亲戚在县西,离这里有七十里路,他提议去亲戚家走一趟,看看那里是不是可以收上猪来。杨菁让他和张恩选带上钱上路了。
这一去就是三天才回来,不仅拉回三头猪,还定下了好几头,他们再返回去拉回来就是。有了储备,杨菁心里不那么着急了。不然,饭店的肉都断货了,靠着羊肉支撑。羊肉当然好吃了,但是贵点,有钱的顾客更欢迎,不在乎一碗多掏几个钱,但吃荤菜的人一下子少了许多。
不过,营业额反而上升,利润也大。
“开春咱们在旁边再加盖一间房子,卖牛羊肉的。”卫大娘喜滋滋地给杨菁说,她没想一想,哪里来那么多的羊。
“不用的,开春天气暖和,客人喜欢坐外面,我们只需要把外面的棚子加大就行了,要盖房子,也是深秋时候的事儿。”再说,开春路面开化,一些客人就不走这条官道了。
过了腊八,农村人就开始准备过年,杨菁听张世贤转述二老爷的话了,她当没这回事,反正老头没有直接给她说。
时间在忙碌中飞逝,过了腊月二十,远道的客人少了,近处的小贩却多起来,他们出门大多背着馒头饼子的干粮,到店里,要一碗热稀饭,少数人会要了大烩菜,把凉馍泡进去吃,店里客人不少,挣钱不多,好在村里人陆续过来买肉,王清民这边依然忙碌。
二老爷实在憋不住,让张世贤把杨菁叫回去。
张世兴还没回来,王氏代替男人坐在主屋大厅里。
“去年年礼带过年请客,账面上是七十三两银子,今年就按八十两银子算,你们每家出二十七两。”二老爷说话的语气不容置疑,屋里都不吭声,过了好一会儿,柴氏嘟囔了一句:“哪里来的这些银子。”没有人接声,二老爷还瞪着眼睛看她,她扁扁嘴,也沉默了。
“谁管账?”过了好一会儿,王氏问。
二老爷和雷氏都看向杨菁,王氏一脸不悦:“就这么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谁管不了啊。”
“大嫂愿意管,就给大嫂吧。”张世发说道,柴氏在家经常唠叨杨菁贪污,他也跟着觉得这个小弟妹不好。
杨菁没有多说话,提了二十七两银子出来,交给二老爷:“爹,刚好我那店里还有几天忙活,你和娘没事也过去转转吧,刘妈的手艺越发好了,做的卤汁面特别香。”
二老爷刚开始还觉得杨菁不好,但杨菁几个月不在家吃饭,大媳妇和二媳妇无论做什么吃的,也没说给他端点儿,相比之下,他白吃了杨菁几个月呢,现在,三媳妇还能邀请他,已是很难得了。
到了冬天,雷氏不好再买熟食,现在提起做饭就头疼,见小媳妇叫她吃饭,马上高兴起来。柴氏一脸不满,嘟嘟囔囔交出二十七两银子,二老爷顺手都给了王氏,杨菁见事情已了,站起来就走,雷氏赶紧跟上:“三媳妇,娘也去帮你忙。”
杨菁知道她什么意思,笑着邀请:“那走吧,我正忙不过来呢,娘去帮我看着点。”
二老爷踌躇好久,到了吃饭时间,踅踅摸摸过来,站在门口,偏偏杨菁在屋里收钱,看不见他,二老爷只好厚着脸皮进来。
反正大烩菜已经做好了,屋里的客人还不算多,杨菁示意卫大娘给他俩一人端一碗,还特地加了卤汤,又端了一盘馒头上来,两人默默吃过。
雷氏来了之后,帮杨菁把蒸馍的笼布洗干净晾了出去,还抹桌子端饭帮着招呼客人,饭店就是这样,有多少人忙多少人,二老爷吃完四下看了看,既不会做什么,也不知道做什么,趁人不注意,悄悄走了。
第二天,王氏跟前的王妈妈过来:“三奶奶,大奶奶说,你帮她留个猪头和羊头。”
“好嘞,我给她便宜一成,你先付两吊钱定金。”
“定金?”
王妈妈还想装糊涂,杨菁不客气地说道:“怎么,你在别的家不要定金吗?”
王氏本来就想打马虎眼,就没给带钱,王妈妈知道主子打什么主意,这时候便做了难。
“回去给大嫂说一声,下午不给定金,我就当没这回事。你们到腊月二十七来取东西,到时候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杨菁噼里啪啦地说道,没有一丝的犹豫,王妈妈踌躇了一会儿,扭身去了。
王氏听了王妈妈回禀,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这个财迷,自己家人都算计这么精。”她也不想一想,到底是谁先算计的,杨菁给她一成折扣,还是比别家便宜,她生气归生气,还得买杨菁的,只好让王妈妈送钱过来。
“大奶奶说,你再留二十斤五花肉,十五斤前腿肉,十个卤猪心,十斤腊牛肉、十斤猪头肉、十斤卤肘子。”说完,递来两吊钱。
杨菁本来伸手接钱,闻言反而不要了,她把脸一板:“定金五吊钱。”
王妈妈心里叹气,自己这跑来跑去,辛苦不说,还两头不落好。她知道再啰嗦也没用,蔫蔫回去。
王氏正在家生闷气。她自忖以前管过家,觉得那跟过家家玩游戏一样简单,但那时的张家财大气粗,银钱随便支使,哪像现在必须精打细算?她才订了一些年礼,就出去了二十多两银子,刚才用算盘拨拉了半天,怎么算,也得一百两银子,她本想管一次帐,趁机从中贪污点,这下贪污不成,难不成自己还得陪进去二十两吗?
王妈妈看到主子脸色不好,还不敢不回事儿,她把杨菁的话一说,王氏手里拿的账本啪一声便摔到桌子上。
“这日子没法过了,自己家人都这么算计。”
她气呼呼地去找二老爷,二老爷听她嘟嘟囔囔说了一串,一句话也没有,最后,只憋出一句:“是你要当家的。”
王氏那个窝囊。
“我当不了,自己家人都这么算计,还不要说二家旁人了。”
“去年三媳妇当家,事事都妥帖,也没见她说什么,今年到你跟前,还多了几两银子哩。”雷氏早对王氏不满,不客气地揭她的短。
王氏心里对雷氏没有敬意,闻言把账册放到二老爷面前:“爹,我管不了,你看谁行谁来。”王氏心里带气,账本发出吧嗒一声。
二老爷更是一肚子气,当时他有意让老三媳妇管账,是王氏强出头,这才一天,她不干,竟然敢把账本摔过来。
“昨天也没人强迫你,三儿家的怎么算计你了?你可以去别的家啊,没人扯住你的腿。”雷氏再摆不起长辈的架子,但护犊子的劲头一点也不弱。
王氏假装哭泣,扭身便走,她怕公公非要让她管到底,还差二十两银子呢,她可不愿意往里面贴。
二老爷见又得给杨菁说话,气得对着王氏住的西屋,狠狠骂了几句,王氏在屋里大气也不敢出,硬生生忍了。
“陪我去三儿那里吧。”二老爷求助地看着雷氏,杨菁那里的饭好吃,他就那么混着,料定媳妇不好把他怎么样,现在得让人家管账,怎么也得说好话了。
没想到杨菁没说什么,拿着账本看了看,和雷氏嘀咕了半天,最后来找二老爷:“爹,嫂子定的货又多又贵,照她这样,八十两过不了年。你让她把这些多的退掉,退不掉的话,自己贴钱。价格贵的,她自己想办法降下来,不然我不管。”
杨菁把改好的账本递过来:“我上面写清楚了。”
二老爷垂头丧气,带着雷氏准备回去,杨菁伸手拦了一下雷氏:“娘你顺便把晚饭带回去,省的冷哇哇的,一会儿还得过来。”
卫大娘按杨菁的意思,给他们带了三个牛肉饼,提了一罐稀饭,雷氏一脸感动,回去的路上给二老爷嘀咕:“三儿媳就是比那俩好。”
二老爷没说话,他以前对杨菁不满意,但人怕比啊,那俩更差不是?
王氏架不住二老爷在家大发脾气,只好照着杨菁的账本,该退货的退货,该讲价的讲价,折腾了三四天,生了无数闷气,挨了很多白眼,自己还贴了八百钱,总算把帐交给了杨菁,那个窝囊就别提了。
张世兴回来了,听二弟唠叨此事,把王氏狠狠训了一通:“你说说你吧,还不如一个毛孩子会过日子,人家七十几两过年,里里外外没人看着不妥当,到了你手上,得一百两。哼!难怪咱家越过越穷。”
王氏气得:“我才多花多少银子?你老爷们不挣钱回来,家里能富嘛!”
“俗话说,不怕耙耙没齿,就怕盒子没底,日子是省出来的,好不好?”
小别胜新婚,夫妻俩正该甜蜜一番,为了这事,第一天就吵了一架,王氏气上加气,偏偏没出发泄,她跟前的几个下人,全都倒了霉,动不动就挨训,王氏手里没什么事儿,下人本就闲的发慌,王氏越看越觉得他们都是白吃饭、混钱的,心里更气。
“说你不行吧,你还嘴犟,上次我回来,三弟妹的陪房都在织布卖钱,一个个忙忙碌碌不得闲,你倒好,养了一群人白吃饭。”张世兴火上浇油。
“你知道什么呀,三弟妹织出的布卖不出去,给雇工做衣服顶工钱,你要我弄那么多麻衣怎么办,你穿吗?”
其实那是几个雇工衣服太烂,杨菁好心那么做的,张世兴不明就里,还当真了,这才闭嘴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