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大娘端出一盘卤猪肝,杨菁说这东西吃了对眼睛好,还补脑子,卫大娘记在心里,每次都给张世贤端这个。
“大娘换个花样吧。”张世贤说话越来越有水平了,把卫大娘逗得一笑,回头又端了一盘卤猪心。
“三爷,吃什么补什么,我给你端盘心,你吃了聪明伶俐,好好读书,将来考个状元郎。”卫大娘很有眼力,她看出来,三奶奶是张家最聪明的一个,这个小三爷,也玲珑剔透,将来说不定有大作为,靠着这样的主子,日子也有盼头。现在虽说累点,但主子待人好,她心理痛快,干活也有劲儿,一天忙忙碌碌,也比在严家过那种那闲得发慌却憋屈的的日子好得多。
卫大娘忙去了,张世贤默不作声地吃东西,他慢慢嚼了几片猪心,才说道:“我猜,大伯家是让郭守备来吓唬咱们,想让爹自乱阵脚,乖乖给他腾出房子。”
“对!对!”杨菁点头附和,张世贤来了底气,脸上的表情不那么沉重。
“如果郭守备再来时,我让爹和二哥便把你家抬出来,他不来,咱们就不理会这事儿,你看行不行?”
“行啊,我觉得挺好!”
“不行把大哥叫回来,让他找给郭守备送点礼,拉拢拉拢,着房子又不是郭守备想要,他不会那么死心眼一定要给了大伯,你说呢?”
“嗯,是啊,可爹会这么想吗?”
“我回去给爹说去,还没找到祖宗的藏宝呢,他肯定愿意拖着。”
杨菁想笑,张家现在大大小小都觉得有藏宝,是个好事儿,至少不怕二老爷把屋子卖了拉。
杨菁冲他伸伸拇指:“你行!”
张世贤的腰就挺直了:“朝廷是有律法的,只要我们行得端立得正,他郭守备也不敢胡来。”
张家二房,本就是一群不知忧虑的人,张世贤回到家,慷慨激昂地说了一通大话,一屋人都觉得有道理,便把郭守备的事情,扔到了脑后。大老爷等了两天,见二房一点动静也没有,实在忍不下去,过来问兄弟,没想到二老爷说:“我就不搬,这是我家,爹留给我的。”
“郭守备说——”大老爷威胁道。
“郭守备醉了,再说,郭守备还不知道听你说什么假话了。”言下之意是大老爷骗了人,大老爷脸色阴沉起来。
“我没说假话,老二你不要血口喷人。”
“没说更好,反正这屋子我打死也不会卖我。”张世贤这几天天天给爹爹打气,二老爷说话便不软弱,大老爷见蔫巴巴的二弟竟然比以前还精神了,他心里有些疑惑,没有多说什么,气哼哼地走了。
张家大房偷鸡不着蚀把米,一家气得要死,没过几天,他们又想出新招,在跨院门口,放了很多去年收来卖不掉的破烂家具,路被挡住了大半,两个跨院把主院夹在中间,二房这边,想过个马车都不行,张世贤天天要去读书的,这些天,只好把马车停在饭店门口。
二老爷性子软弱,这样欺负人的事儿,他竟然毫无办法,杨菁天天在破家具旁边钻进钻出,心里觉得窝囊极了,但她一时也没什么好办法,只好等待时机。
李南昌终于买通梁里正,把饭店和边上的荒地买下来。杨菁要盖出一个院子,把饭店改成客栈。这些事儿都交给了李南昌,把他忙得脚不沾地。
王清民过了正月十五就来了,一家人显得很沉闷,杨菁不久就听说了,他娘偏爱大嫂,又宠着老六夫妇,她媳妇在家干活最多,挨骂最多。他们去年忙了一年,过年回去把挣的八两多银子都交给了家里,娘还天天骂他媳妇没有早早回家拾掇,是在外面躲清闲。王二嫂天天以泪洗面,怀的孩子都给流产了,他娘又反过来说他夫妇不经心,王清民实在忍不下去,顶了娘几句,他娘便把一家人赶出来了,这个社会,人力微薄,没有家族支撑,活下去很难,王仁厚老婆想让儿子和媳妇求她,她要狠狠整治老二一家,没想到碰到一个犟种,宁愿饿死也不肯低头。
铁柱自去年冬天开始帮厨,不知道是吃得好还是该长了,他跟个发面馒头一样,呼一下就从干干瘦瘦的大男孩,长成一个膀大腰圆的大男人,现在饭店杀猪弄肉的事儿,都给了他,杨菁安排王清民去了刘家营的地里。
那里已经盖出了房子,羊倌牛倌都雇着,去冬是李南昌帮杨菁经管,现在他要管客栈,地里就成了管理的真空区,王清民去了,说是给李南昌打下手,杨菁去过几次,见他很有责任心,又很会管人,便让他当了刘家营农场的管事。
这天杨菁吃过早饭,坐在张恩选的牛车上,吱吱扭扭去刘家营。车上是牲口粪便,一部分是休息吃饭的顾客的牲口留下的,还有的是过路的牲口留下的,老魏头没事便去捡粪,一天或两天,便能攒出一车来。不时传来的臭味把杨菁熏得直皱鼻子,她觉得自己都快没有嗅觉了,刘家营才到。为了和刘家营人的地分开,杨菁在地头立了一个大木牌,上面写着“张家农场”,是张世贤的手笔,字虽然没什么笔力,但方方正正,村里人看见了,都称赞一声,张世贤在这里名声好,他们的农场就没人敢骚扰。
王清民的老婆王二嫂,很干练的一个女人,杨菁让她负责给地里的人做饭,完了还要和青婶饲养那里的十几头母猪。已经有两头母猪产仔了,还有三头也就这几天的事儿,杨菁今天来,就是害怕这两人忙不过来,她打算再派个人过来。
李南昌为了安全,一个母猪一个猪圈,杨菁挨个看过去,猪舍里的粪便都清理出去了,猪圈里垫着净土,一头头猪吃饱了,要么呼噜呼噜躺着晒太阳,要么哼哼唧唧在圈里乱拱,下了猪仔的母猪,王二嫂用滤出的豆腐水,掺了剩饭和麦麸,煮开喂的,母猪奶水好,小猪仔一个个圆嘟嘟的。
见杨菁露出满意的笑容,王二嫂放下了心。
杨菁看到个子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小男孩,正提着一大筐野菜过来,便问道:“王二嫂,你这大小子,今年八岁了吧?”
儿子跑前跑后不少干活,但王二嫂还是觉得白吃了东家的饭,见杨菁问起,脸上有点讪讪的,她轻轻“嗯”了一声,没说什么。
“让他去读书吧,这里人手不够,我再派个人就是。”
“什么?这,这——”王二嫂结巴了,她就是看王家大哥的儿子去读书,这才去求婆婆也让儿子去,婆婆不愿意,还害怕二儿子说她不公平,便在家处处找他们夫妇麻烦,去年,逼着他们出来挣钱,说是要他们给儿子赚学费,他们夫妇辛苦一年,把挣来的八两多银子都交给母亲,以为娘会让儿子读书的,没想到老太太更看他们不顺眼了,成天在家指桑骂槐,王清民是个倔脾气,不会迂回,终于今年和家里彻底闹翻。
杨菁虽然答应给王清民一个月八百钱,给她二百钱,也预支了两贯钱给他们,但他们从家里出来的匆忙,除了身上穿的,什么也没带,光置办被子和换洗衣服,就把钱花完了,王二嫂打算下个月,月俸发了,再给东家提让儿子念书的事儿。
“那东家,我就不要月钱了,你只要让我们母子有饭吃就行,孩子读书的费用,你先垫付一下,回头从他爹的月钱中扣掉吧。”王二嫂说这话很没底气,语气犹疑,吞吞吐吐。
“行!你和王管事只要好好干,什么都会有的,别为眼下的事情发愁。哦,刘家营没有学堂,就让他早点起来,坐老张拉豆腐的牛车到岔路口,剩下二里路自己走着去吧,我给三爷说一声,他会罩着你儿子的。”
王二嫂激动地哆嗦着给杨菁磕头,她婆婆可是孩子的亲奶奶呢,还不如东家一个二姓旁人。
“好啦,我这一大摊子,还得你们夫妇照看呢,咱们都尽心就是,别来这些虚的。”杨菁急的拉她,她人小力单,哪里是对手,便赶紧侧身,避开王二嫂的大礼,这才扶她起来。
“你放心,东家,我们一定会尽心的。”王二嫂郑重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