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姊妹
在祠堂折腾了一上午，又跟着严家人一起吃了饭，杨菁身心都累到极点，回到那个桑树茵茵的小院，她心里才略为舒服些，文嬷嬷不在，她倒头便睡，这些天，她很注意养精蓄锐，不然，累也能毁了她。
这个院子，原来肯定是养蚕的地方，南边那个屋子里，还有很多的竹匾，那里还散落了一点蚕茧，已经让虫子咬的千疮百孔，杨菁睡起来，把那些蚕茧收集到一起，央求叶子帮她煮一下。
杨菁用了两天时间，把那些废茧撕开，又用碎布头，一块一块合出面儿，缝了一对护膝。她除了要练习那些礼仪，学针线也是任务。文嬷嬷这几天，半天让她练习礼仪，半天让她把一大堆碎布头对缝起来，拼成大块。
这天吃过晚饭，杨菁来到文嬷嬷住的屋子。
“嬷嬷，这是我做到护膝，你用上吧。”她低着头，嚅嚅地说。
文嬷嬷看到她缝护膝了，还以为她跪得多了，膝盖疼，就睁一眼闭一只眼，权当没看见，她没想到这孩子心地这般善良，还能想着关心自己。心里不由得涌出一股热流。她一生没有嫁人，现在在世上的亲人，就是哥哥的儿子。她把一生的积蓄都给了他，侄子媳妇，也没有给她做过一个帕子，想着这次回家，那一家人和自己疏离的样子，文嬷嬷就伤心不已，她原来不打算出来做事了，可惜，侄子却没有给她养老的打算。
“你自己用吧。”文嬷嬷说道。
“我还能再缝，嬷嬷，我那天捡的蚕茧，还能做一副的，我缝好之后，你换着用吧。”
文嬷嬷伸手接了过来，她本来打算，这几天就走的，严老夫人的脸色，她能看得懂，文嬷嬷哪怕饿死，也不会向人摇尾乞怜，长安城里，她还有两个老伙伴，三个人互相帮扶，日子应该能过得去。
“明天，我教你绣花吧。”文嬷嬷眼花了，不能长时间盯着看，但眯着看一眼，还是可以的。
文嬷嬷不知道能在严家待多久，她交给杨菁的，主要是一些针法，还有配色，杨菁领会很快，让文嬷嬷很高兴。
这天，面对一大堆碎布头，文嬷嬷用手摸摸，拿出一块：“哦，这是好料子。妆花缎，知道吗？江宁出的。”
杨菁很惊讶：“这就是妆花啊！”
文嬷嬷见她感兴趣，就又拿出一片：“妆花纱。”“蜀锦。”“杭绸。”“潞绸”严家人提供的碎布头，都不到巴掌大，品种很多，文嬷嬷来了兴致，一个一个地教了杨菁，还仔细地说了价格。
“这个蜀锦，价格和妆花差不多，都贵得吓死人，一件衣服下来，够一般人家吃用一年的。”
“那天，紫秋穿的那个半臂短衫，恐怕也得几贯钱的。”杨静说道。一般七八口的人家，一个月半贯钱，都够吃饭了。
“是啊。”文嬷嬷也感慨。
两人正说话，叶子听到外面有人说话，跑了过去：“七小姐万福！八小姐万福！”
杨菁那天，和这两位坐在一起吃饭了，她们看她时，眼光里充满鄙视和厌恶，甚至，有点不愿意和她一起坐。今天，她们来做什么？
“姐姐好！”杨菁按照文嬷嬷教的，向这二位行礼。
“瞧你，这是福身吗？”七小姐严香皱眉说道。
“那姐姐，你教我吧。”杨菁一点儿也不气恼，站在那里，笑吟吟地等着严香示范。
严香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她若做，就等于给杨菁行礼，可不做，文嬷嬷还在一边看着呢。奶奶说，要把文嬷嬷叫走的，怎么她还在呢？
严香在杨菁和文嬷嬷等待的眼神里，一肚子委屈地蹲了一下。
“七小姐这个动作不对，腰身要挺直，眼睛看向地面。”严香的娘，是严老夫人的侍女，在她两岁时就死了，她的礼仪动作，可不是请文嬷嬷这样的人教的，而是，严三夫人跟前的几个仆妇教的。
严香恨不能地上有个缝，好让她钻进去。
“妹妹，你是文嬷嬷教的，给七姐姐做个示范吧。”严芸把球踢过来。
“我还在学呢，哪敢给姐姐教啊。还是你来吧。家里大大小小的人，说起八姐姐，没有不伸大拇指的，姐姐，你也让我跟你学学吧。”
文嬷嬷刚开始还有点担心，这时看杨菁轻轻松松挡回严芸的话，心里不由得暗暗赞了一声。她假装累了，靠着椅子背，闭着眼不说话。
严芸笑眯眯地，眼光却是寒冷彻骨，杨菁一脸娇憨地看着她，严芸的威胁就起不到作用。
春兰来了，叫走了文嬷嬷，她看到严芸和严香一脸不悦，知道自己路上有事耽搁了，惹了两位小主子，心里害怕，脸上却不敢带出来，勉强绷着，搀扶文嬷嬷离开。
“两位姐姐请坐吧。”杨菁也不坚持非要严芸做个福身，自己暂时还惹不起她。
文嬷嬷走得很慢，严芸和严香只得坐下。
叶子飞快地端上茶来，这里能有什么好茶？两位一看茶汤的颜色，就够了。
“小贱……妹，你看看你，穿得什么呀，怎么好意思做大户人家的新娘呢？”虽然严三夫人对严香很好，好的出奇，严香还是觉得不舒服，她比严芸大两岁，平时两人成天在一起玩儿，但她就是得看着严芸的脸色行事。小时候，她和严芸争玩具，让严三夫人狠狠惩罚了一次，从那时起她就明白，自己做什么都可以，但是要记住，任何时候，她都比严芸低一头。
这次，家里有人说，要让她嫁到蒲州去，她也打听了，知道对方是继母所出，但那也是嫡出的少爷，她急不可待地想要跳出这个牢笼，谁知道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竟然冒出个九小姐，把这好事儿给占了，严香好恨，她不敢恨奶奶，也不敢恨爷爷，更不敢恨嫡母，这一肚子的火气没处发，最后，都集中到了杨菁的身上。
“我穿的，怎么不好了？这可是奶奶给我的。”杨菁绷着脸，不服气地看着严香。
严香恨不能咬下自己的舌头，这个村妞，能穿着一身粉色杭绸的齐胸对襟襦裙，肯定是她们严家的给的，她现在说不好，岂不是说奶奶不好了？
严芸瞪了严香一眼：“九妹妹，奶奶为了你的婚事，在庙里许了愿，要抄十遍《金刚经》，你也得帮忙了。”严芸最怕抄佛经，以己推人，她觉得杨菁肯定也会烦。毕竟，她也才十岁，整治人的水平，也不很高。再说，听说杨菁会咬人，她们还是不敢动手的，爷爷后来听说了王二娘的事儿，把王二娘送到田庄去了。那边人过来说，现在正是准备收麦子的时候，王二娘每天低头缝口袋，手指头都让针扎肿了。奶奶和爷爷不和，有人吃了奶奶的亏，就悄悄向爷爷告密，严芸不敢造次。
“哎呀，真好，我曾经学过几个字，可惜没有笔墨，还没真正写过字呢。”杨菁一脸欣喜，让严芸更是恼火，她恼恨这个穷鬼，竟然把写字当享受了。
想不到更好惩罚杨菁的办法，两人悻悻地站起来：“九妹妹，过两天我把笔墨给你送过来。”严芸说完就禁不住笑了，她又想出了一招毒计：如果杨菁的字写不好，自己趁机可以以教她的名义，打她的手板，这个，爷爷绝对不会说什么的。
